中國哀悼前總理李克強逝世 其離世陰影籠罩習近平——《華爾街日報》

新加坡——在作為中國總理的最後幾個月裏，李克強援引了兩條被視為孕育中華文明的偉大水道，試圖讓民眾對國家未來保持信心。

“長江黃河不會倒流。”李克強去年説道，以此強調中國絕不會逆轉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國策。上週李克強因心源性猝死意外離世後，這句話在中國社交媒體刷屏，悼念者們通過轉發這句承諾，含蓄批評最高領導人習近平似乎背棄了李克強的政治遺產。

據央視報道，習近平與其他中共高層官員週四上午齊聚北京西郊八寶山革命公墓，向覆蓋着黨旗、周圍擺放花圈並由儀仗隊護靈的李克強遺體三鞠躬作最後告別。全國主要公共場所和政府機構均下半旗誌哀，遺體告別儀式後李克強遺體隨即火化。

10月27日，68歲的李克強在上海逝世，引發線上線下集體悼念熱潮。民眾普遍讚譽這位前總理是改革派的代言人，並引用其生前言論作為對習近平威權統治的隱晦批評。

習近平在北京會見李克強家屬。照片：謝環馳/祖瑪通訊社李同志在2012至2022年間擔任中國共產黨第二號領導人，並任國務院總理十年直至今年三月卸任。這位被普遍認為是中國最弱勢的總理之一，逐漸喪失經濟政策話語權，隨着習近平集中權力而被邊緣化。

即便如此，李的逝世及隨後引發的民眾悼念活動，對正面臨經濟低迷、青年失業率創紀錄及房地產市場崩盤的習近平而言，正值敏感時刻。觀察家指出，哀悼已故官員為民眾提供了宣泄對現任領導層不滿的渠道。

流亡作家慕容雪村（筆名）郝羣表示，許多人將李視為自身境遇的"鏡像"，將自己在威權統治下壓抑的生活與這位"受辱"的無實權總理相類比。“當他們悼念李克強時，也是在哀悼自己。”

週四的告別儀式上，習近平等高層領導向李的家屬致哀，而曾作為李政治靠山的前領導人胡錦濤則敬獻了花圈。

官方媒體同步發表長文追憶李的生平——他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曆史上最年輕離世的總理。文章在延續上週官方訃告基調的基礎上，將李描述為謙遜謹慎的官員，畢生為服務黨和人民鞠躬盡瘁，堅決維護習近平作為黨中央核心的權威。

“李克強同志永垂不朽！”文中寫道。

李克強的悼念安排與2019年去世、享年90歲的前中國總理李鵬的規格一致。李克強是自去年底前最高領導人江澤民逝世以來，去世的黨內最高級別元老。李鵬於2019年逝世，享年90歲。李克強則是自前最高領導人江澤民去年底去世後，黨內離世的最高級別元老。

中國高層官員的去世在過去曾引發公眾哀悼，進而演變為針對現任領導人的大規模抗議活動。

1989年天安門廣場的抗議活動最初是為悼念前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而舉行的集會。1976年，聚集在天安門廣場悼念當年早些時候去世的已故總理周恩來的人羣，利用這一場合批評了那些在毛澤東文化大革命中煽動一些最嚴重過激行為的高級官員，這促使安全部隊清場。

鄭州市民悼念李克強。圖片來源：Associated Press在李克強合肥故居前悼念的民眾。圖片來源：Andrea Verdelli/Bloomberg News這一次，當局似乎已預先阻止了大規模異議表達。在李克強出生併成長的東部城市合肥的故居前，大批民眾通過在建築外擺放鮮花向這位前總理致敬，悼念隊伍蜿蜒穿過街道，花束堆積高過頭頂——這些場景與去年公眾對江澤民的悼念如出一轍。許多人還通過撰寫散文和詩歌以虛擬方式紀念李克強。

在社交媒體和網絡聊天室中，部分用户分享了李的言論，這些言論將他塑造成一個倡導更加開放多元社會的形象——與習強調政治忠誠、經濟自主和國家安全形成對比。另一些人則討論李的政治遺產，認為這位前總理雖政績有限，但在清一色頌揚習的高級官員中展現了罕見的坦率。“他説了真話”，一位網友評論道。

李的母校北京大學官網刊文追憶其"手不釋卷"的形象——這與學歷受質疑的習近平掌權後為自己打造的"書迷"人設遙相呼應。“卸下政治身份的李克強，是個聰慧而勤奮的讀書人”，這篇首發於微信的文章寫道：“斯人已逝，世間少一讀書種子。”

2014年的李克強。其母校北大發文追思他作為"讀書種子"的形象。圖片來源：王釗/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當局清理了部分借李逝世影射批評習的社交媒體內容，例如提及名為《可惜不是你》的歌曲。官方通報中也刻意避免提及這位前總理。

中國關於外交部長王毅上週在華盛頓與美國總統拜登、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及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會晤的通報中，未提及美方對李克強逝世的哀悼。而中方對拜登會晤的通報則特別記載"拜登請王毅轉達對習近平主席的問候"——這一表述未出現在白宮版本中。

作家郝先生分析，中共的反應顯示其正承受民眾集體悼念李總理帶來的壓力，這場悼念活動"讓許多人找到同路人"，共同宣泄對習的不滿。雖然這種情緒不太可能演變成更大規模的抵抗，但表明習"並未真正贏得中國人民的尊重與愛戴"。

1989年天安門廣場抗議活動最初正是為悼念前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逝世而聚集。圖片來源：Mark Avery/美聯社聯繫本文作者汪春漢請致信：[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前總理悼念活動構成對習近平的無聲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