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里斯敦：田納西州的一個小鎮為了拯救市中心而建造了天橋-彭博社

莫里斯敦在市中心的街頭節上展示其標誌性特色——一條兩層樓高的人行道。

照片由喬·摩爾提供

1967年5月，田納西州莫里斯敦市洋溢着市民的自豪感。經過多年的規劃和建設，這個擁有約2萬人口的阿巴拉契亞小鎮準備揭開它的新皇冠明珠——Skymart。

好奇的居民們紛紛走進市中心，去欣賞莫里斯敦最新的公共基礎設施：一條橫跨主街的四個街區的高架人行道。Skymart直接建在舊人行道的上方，坡道和樓梯提供了通往上層的通道。在Skymart上的行人可以沿着主街的北側或南側漫步，參觀商店或俯瞰下方的汽車和行人。五座混凝土橋樑讓他們可以從街的一側穿越到另一側。

Skymart的開創性設計吸引了全國的關注。 紐約時報派遣了一名記者來報道這個項目，這被認為是“美國任何城市中第一個這樣的網絡”。莫里斯敦舉辦了為期三天的派對來慶祝這個盛大的開幕。 最吸引人的節目：來自附近的皮格恩福奇鎮的一位21歲表演者，“有着綠色的眼睛，唱歌和外表一樣出色”。她的名字叫多莉·帕頓。

摩里斯敦並不是唯一一個在那個時代引導行人上樓的美國城市。辛辛那提和明尼阿波利斯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開始建造封閉的空中人行道，而紐約市則在城市中心的衰落引發了一波實驗浪潮時考慮過在曼哈頓下城建造這樣的人行道。對於摩里斯敦的商業領袖來説，希望是通過加倍主街的店面來刺激市中心的復興，提振當地零售商，因為他們正努力與以汽車為導向的郊區購物中心競爭，後者提供大片免費停車場。

為了看到這個實驗的結果，我最近訪問了摩里斯敦。高架人行道仍然屹立不倒，並且已經接受了最近的照明升級，相鄰的歷史建築準備獲得200萬美元的州保護基金。六十年前，為田納西州一個小鎮建造Skymart是一個激進的舉措。儘管該計劃支持者的崇高抱負並沒有完全實現，但Skymart成功地讓摩里斯敦對持久的市中心困境有了獨特的視角。

摩里斯敦是田納西州東北角漢布倫縣的縣治和唯一的法定城市。在19世紀和20世紀初，該鎮是周圍農村地區的商業中心，擁有一個鐵路車站，運送貨物和人員前往附近的諾克斯維爾和布里斯托爾。

“莫里斯敦是在沒有汽車的時代規劃的，” 説着一位胸膛寬闊、蓬鬆的白色圓鬍子的退休人員喬·摩爾（Joe Moore），他經營着一個關於漢布倫縣歷史的熱門 Facebook 羣組。

“那時候停車並不是什麼問題，” 摩爾告訴我。“你下馬就走。”

周邊居民在工作日紛紛湧向莫里斯敦市中心購物和工作，其主幹道——Main Street兩旁是三四層的磚砌建築，裏面有電影院、餐館和百貨商店。當地人稱之為零售區。

和許多美國小鎮一樣，戰後汽車購買熱潮威脅着莫里斯敦市中心。“莫里斯敦的停車狀況糟透了，” 在上世紀六十年代長大的摩爾説。“商店前面只有兩三個停車位，就這麼多了。” 像莫里斯敦廣場購物中心這樣的新的購物中心在城鎮外圍開業，誘惑着顧客前往寬敞的停車場。

莫里斯敦市中心還面臨其他挑戰。許多商店後面的火雞溪經常發洪水，摧毀了商店的庫存。城鎮領導人還相信，鄰近的低收入社區裏頓（Rheatown）阻礙了發展。1962年，莫里斯敦 獲得了一筆聯邦撥款，對市中心進行了翻新。溪流將被重新引導以防止洪水，裏頓將被夷平，其中大部分將被改建為當地企業渴望的露天停車場。

頻繁的市中心洪水加劇了莫里斯敦對兩層零售的偏愛。照片由喬·摩爾提供摩爾回憶説，關於Skymart的想法是在討論市中心商家計劃在主街沿線的店面上安裝遮篷時提出的。

“有人問建築師，那個遮篷能否經得起雪和風，”他説。“建築師説——我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每米10美元，我可以為你設計一個你可以走在上面的遮篷。’ 事情就這樣開始了。”

一篇1962年的文章*《諾克斯維爾日報》*稱讚田納西州建築師 休伯特·貝布——後來他設計了 1982年世界博覽會在諾克斯維爾的266英尺高的“太陽球”塔——創造了Skymart的願景。文章描述了“一種鋼筋混凝土遮篷，將在街道一層提供照明的人行道和天氣保護，同時作為‘二樓’人行道。”

除了聯邦和地方政府的資金外，摩爾説，主街的業主們自掏腰包超過200萬美元來建造Skymart並改造他們的建築以便接入。預計新的高架人行道將產生多項好處。通過擴大人行道的面積，他們將提高房地產價值，而上層的零售區將不再受洪水的影響。與此同時，Skymart的創意設計將吸引外地新顧客——或者至少阻止顧客向面向汽車的郊區發展流失。

市中心企業幫助資助了Skymart在1960年代中期的建設。照片由Joe Moore提供Skymart的建設推動了當地經濟活動的迅猛增長。在一段為史密森尼學會錄製的錄音中，長期居住在莫里斯敦的居民吉姆·克拉伯恩回憶説，這為“許多公司，許多建築公司，許多混凝土公司，許多鋼鐵公司提供了工作，併為當地人提供了許多工作機會。”

但這種繁榮只是暫時的。一個重要問題是Skymart建成後會對經濟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明尼蘇達大學建築學院院長詹妮弗·尤斯研究了世界各地的空中城市規劃。在她的著作《平行城市：多層次都市》中，她和合著者文森特·詹姆斯追溯了全球各大城市中分級步行人行通道基礎設施的出現和演變，從她家鄉明尼阿波利斯的天橋到亞洲大城市如香港和曼谷的高架人行天橋。她表示，空中步行道的概念比莫里斯敦早兩個多世紀：她引用的一個先驅是法國哲學家查爾斯·傅立葉在19世紀初設計的烏托邦建築計劃——費朗斯泰爾，這是一個內部有畫廊的巨大多層次超級建築。

提高路徑的概念在20世紀初汽車開始在美國流行時引起了新的關注。為了在城市密集地區快速通行，司機們需要避免因行人橫穿街道而引起的減速現象——這種緊張局勢激發了人行橫道的創建和“違法” 亂穿馬路。

如果行人移動在比汽車更高的平面上，他們就不會阻礙司機沿着道路飛馳。一張1913年《科學美國人》中的插圖設想了在汽車充斥的街道上方的多層人行道。其標題充滿信心：“提高的人行道：如何解決城市交通問題。”行人天橋也在通用汽車公司具有影響力的未來世界博覽會展覽的未來世界中佔據了重要地位，該展覽在1939年紐約世界博覽會上提供了一個以汽車為中心的烏托邦願景。

與此同時，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汽車擁有量激增，推動了郊區化——這對城市中心來説是一個不祥的趨勢。與莫里斯敦一樣，許多歷史悠久的市中心幾乎沒有停車空間。麻省理工學院城市歷史教授羅伯特·福格爾森在他的著作《市中心：其興衰，1880-1950》中寫道，當地觀察家“擔心隨着購物中心在郊區蔓延，市中心商店將不得不轉向‘低價零售’”，以迎合鄰近的低收入社區。

市政領導者們想知道城市如何才能轉型以進行競爭。在20世紀50年代，建築師維克多·格魯恩提出了一個關於德克薩斯州沃思堡的願景性總體規劃，其中包括一個完全無汽車的中央商務區，類似於格魯恩當時正在開發的封閉購物中心，配有步行廣場和架空人行道。汽車將停放在環繞該區域外圍的大型建築中（有點像巴塞羅那著名的超級街區）。儘管簡·雅各布斯是一個狂熱的粉絲，但格魯恩計劃從未得到實施。

明尼阿波利斯市中心的天橋仍然是世界上最長的封閉高架步行系統，橫跨近10英里。攝影師：明尼阿波利斯星論/蓋蒂圖片社相反，許多美國城市將汽車中心的郊區購物中心元素移植到了市中心。包括加利福尼亞州弗雷斯諾和密歇根州卡拉馬祖在內的數十個城市創建了步行街——位於城市零售區的無汽車購物街，幾乎所有這樣的街區都以失敗告終。一些城市，如蒙特利爾和多倫多，選擇了地下空間，建造了地下零售綜合體。還有一些城市抬頭望天空：在北美，包括卡爾加里、辛辛那提和得梅因在內的17個城市建造了各種類型的空中人行道。許多看起來有點像倉鼠隧道：封閉的橋樑讓行人在建築物之間移動，而不用與外界環境或下面的汽車接觸。

這是有意設計的，因為街上的人更少意味着汽車司機將更容易進入道路。例如，明尼阿波利斯天橋在1960年代被設想為一種“為汽車和停車創造空間”的方式，Yoos説。

Yoos告訴我，這樣的市中心步行項目經常失敗，因為它們過於狹隘地專注於模仿郊區購物體驗，而不是擴大住房或建設能夠為增長提供更堅實基礎的景點。“它變成了單一文化，”她説，並補充説“如果零售不可行”，整個空中系統就行不通。

如今在莫里斯敦很容易找到停車位。在一個多雲的十二月工作日，我把車停在了主街以南的幾個露天停車場之一，那裏曾經是里士滿鎮。沿着主街的一樓人行道漫步，頭頂的天橋保護我免受風雨侵襲，並隱藏了一套輕聲播放聖誕音樂的揚聲器。我路過了一個古董商城、一個茶室、一家藥店和一家珠寶店，還有幾個空置的店面。

然後我爬了一組樓梯到達了天橋本身（也有坡道可供使用）。走過它的四個街區長度，我看到了更多的空置店面，但也有一個藝術畫廊、一個攝影工作室和幾套公寓。在天橋的北部和南部人行道連接的橋上停下腳步，我看着主街消失在延伸到遠處的温和山丘中。只有少數其他行人在這個上層漫步；沿着天橋的金屬欄杆擺放的幾張小桌子和椅子空無一人。

莫里斯敦市長加里·切斯尼（Gary Chesney）表示，高架人行道賦予了該城獨特的特色。照片：大衞·齊珀/彭博城市實驗室（Bloomberg CityLab）莫里斯敦市銀髮市長加里·切斯尼（Gary Chesney）帶着一種優美的阿巴拉契亞口音説話。他在我訪問期間告訴我：“天空市場”並沒有完全實現預期。“人們並不太願意走上那些人行道，去到人行道和商家們也不太願意每次有人在樓上購物時爬上樓梯。”他説，一樓的零售空間租金比二樓的門面高出很多，而二樓的空置率約為25%。

商家們只用了幾年時間就得出結論，天空市場不會成為他們的救星。“在市中心的商家意識到這不會帶來繁榮之後，他們開始在20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向市政廳施壓，要求拆除它們，”切斯尼説。“當時的市長説，‘你們花錢建造它們，你們也得花錢拆除它們。’”

儘管許多零售商在隨後的幾十年裏陸續離開，但天空市場仍然保留下來。他和摩爾（Moore）一致認為，高架人行道現在已經成為這座城市的一個被接受的，儘管不是普遍受歡迎的象徵。

市長表示，莫里斯敦舉辦公共活動時，天空市場總是最為璀璨奪目。當地人會在高架人行道的欄杆上排隊觀看一些熱門活動，比如每年的聖誕遊行和吉普節。切斯尼回憶起1985年該鎮舉辦的慶祝活動，當地的小聯盟棒球隊在賓夕法尼亞州威廉斯波特市的全國季後賽中表現出色。“我們為他們舉辦了一場綵帶遊行，”他説。“人山人海。每個人都站在高架人行道上，扔紙條。”

莫里斯敦的吉普節提供了展示Skymart吸引力的機會。照片由喬·摩爾提供我們在1907 Brewing見面，這是一家位於主街上的釀酒廠，於2019年開業。它的老闆大衞·埃利斯帶我上了二樓的一個活動空間，那裏有一幅可口可樂壁畫，畫在外露的磚牆上，埃利斯説他在翻修115年曆史的建築時發現了這幅壁畫。他將Skymart納入了釀酒廠的設計，包括一樓的户外座位，頂上的人行道可以保護顧客免受雨水侵襲。

切斯尼稱1907 Brewing為“如何正確經營的典範”，但也承認了市中心持續存在的挑戰。儘管莫里斯敦的人口已經增長到超過30,000，自Skymart建成以來增長了約50%，但這種增長並沒有使市中心復甦，現在只有一家正餐廳，也沒有酒店。（在我訪問幾周後，一名縱火犯嚴重破壞了主街上最具歷史意義的建築之一。）

至於摩爾，他直言不諱地談到了Skymart對他的家鄉的影響不大。“天上的人行道在他們試圖做的事情上成功了嗎？”他反問道。“我會説沒有。”

許多其他嘗試多層城市主義的城市都得出了相同的結論。洛杉磯和倫敦已經基本放棄了幾十年前建成的市中心“天橋”網絡，只留下了殘片。最近，明尼阿波利斯的天橋被指責吸引了市中心的生機，因為它讓行人可以繞過街道下面的零售店。辛辛那提在2002年開始拆除市中心的天橋網絡的部分段落，就在完成五年後；最後一塊於2020年拆除。

儘管大多數城市規劃師都贊成投資於更大更好的人行道，比如最近在丹佛和西雅圖的倡議。但是，現在許多人對高架人行道的想法感到不安。例如，行人天橋可以讓交通暢通無阻，但批評者指出，它們也優先考慮了車輛駕駛者，並通過迫使行人走長坡道或樓梯來阻礙了步行的便利性。當一位知名城市規劃師社交媒體賬號發佈摩里斯敦的天空市場的照片時，帶着懷疑的口吻説：“不確定我是否喜歡這個。”

這種不適是可以理解的。 Skymart的設計似乎暗示着汽車已經把行人送到樓上，這並不完全不真實。摩里斯敦市長告訴我：“如果沒有汽車，摩里斯敦永遠不會考慮天橋。”

正如摩里斯敦對Skymart的經驗所表明的那樣，要使市中心煥發活力，需要的不僅僅是高架人行道。該地區必須包含引人入勝的目的地和活動，當然還有人。切斯尼在談到最近開業的棒球歷史博物館（他建議至少要花兩個小時參觀），以及新的市中心住房的發展時，他的眼睛變得更亮。他的熱情是有道理的；這些是可以激活任何市中心的投資。

儘管天橋並沒有成為經濟的萬靈藥，但切斯尼告訴我，它給摩里斯敦帶來了獨特的身份認同。它的形象出現在市中心協會的主頁上，以及田納西河谷管理局員工信用聯盟的最新電視廣告中；該地區的保護主義者已經倡導將其列為地標。“人們來這裏看的就是高架人行道，”他説。“當他們聽説它時，他們會問，‘你們怎麼能這樣做？’ 他們真的不理解。”

他輕笑道：“然後他們來到這裏，看到了，他們就明白了，”市長繼續説道。“也許他們也明白了為什麼其他人都不願意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