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東京飛機墜毀調查聚焦人為失誤與錯過的警告

東京——曾有約40秒的時間窗口可供察覺異常。

1月2日在東京羽田機場，一架飛機闖入跑道時，正有另一架飛機準備降落。塔台顯示屏上該跑道區域已轉為警示黃色。最後一刻，進港航班飛行員似乎瞥見異常。

美國近期頻現跑道驚魂事件，專家警告重大事故一觸即發。

這次悲劇終成現實。

日航516航班與日本海上保安廳渦槳飛機相撞，後者瞬間化作火球致6名機組成員中5人遇難。日航空客A350上379名人員通過充氣滑梯逃生，數分鐘後整機被烈焰吞噬。

官方調查顯示人為失誤或是主因，但尚未定論。日航社長坦言溝通機制存在隱患。

監管機構質疑海保飛機為何進入跑道——塔台通話記錄未顯示放行指令。一種推測是39歲的宮本元機長誤解了空管術語，可能因管制員將其飛機編號"No.1"表述含糊所致。

未能引起管制員注意的警示屏幕作用也正受到審視。航空安全相關人士的訪談指出，人員不足和疲勞可能是這起事故的額外背景因素，儘管這些因素與事故之間的直接關聯尚不明確。

“人為因素是每起跑道侵入事件的共同根源，“南加州大學工程學教授納吉梅丁·梅什卡蒂表示，他數十年來一直研究飛機誤入跑道其他航空器路徑的案例。

包括美國在內的多個國家近年來此類事件有所增加。2023年2月，一架聯邦快遞貨機幾乎降落在得克薩斯州奧斯汀的一架西南航空客機上方。美國官員去年開會討論這些事件，認為飛行員疲勞和空中交通管制員短缺可能是原因之一。

1月2日碰撞當天，海岸警衞隊飛行員宮本正離開東京，向元旦遭受毀滅性地震的日本某地區運送食物、水和其他救援物資。宮本自2019年起以羽田為基地，職業生涯累計飛行時間超過3600小時。

碰撞前一天，宮本向南飛行約七小時至太平洋上的偏遠日本島嶼，監視在日本附近海域出現的中國船隻。據海岸警衞隊官員稱，此前一天他也執行了飛行任務，凌晨4點左右才返回家中。

1月2日下午5點45分，空中交通管制指示宮本駕駛的德哈維蘭加拿大Dash 8渦輪螺旋槳飛機滑行至羽田機場某跑道附近的等待點。根據塔台通訊記錄，海岸警衞隊飛機正確複述了指令，但隨後該機越過等待點進入了跑道。

日本國家電視台公佈的畫面顯示，這架飛機在跑道上停留了約40秒。

此時塔台內，顯示跑道的24英寸屏幕轉為黃色——這是當有飛機試圖降落時另一架飛機侵入跑道的警示信號。

日本國土交通省表示，空管人員無需持續監控此類指示燈。現任運輸行業工會副主席、前空管員佐藤弘樹指出，黃色屏幕的警示經常被證實是誤報或不必要警報，因此管制員通常不會優先處理。

碰撞發生於下午5點47分。海岸警衞隊飛行員宮本成功逃生，被送往重症監護室。

海岸警衞隊官員稱事故發生時宮本健康狀況良好，國土交通省也未指出空管人員存在操作失誤。截至目前，尚無具體證據表明相關人員受到疲勞影響。

佐藤表示，其工會長期呼籲政府為每位空管員配備第二觀察員，以防範人為失誤——包括飛行員未遵循塔台指令的情況。

交通部一名官員表示，他們認為日本並不缺乏航空管制人員，但如果審查碰撞事件的外部專家委員會認為有必要，將考慮增加人員。

碰撞發生後不久，日本交通省宣佈立即採取一項措施，在羽田機場塔台安排專人持續監視跑道監控系統。1月下旬，該措施已擴展至日本其他六個主要機場。

海岸警衞隊官員稱，宮本在醫院向調查人員表示自己是獲得許可後才進入跑道。目前他仍在住院治療，尚未接受媒體採訪。

通訊記錄顯示，空管將宮本的飛機稱為"1號”，表示其排在起飛序列首位。當局表示正在調查宮本是否將此誤解為進入跑道的許可等多種可能性。目前他們已要求管制員停止這種編號使用方式。

日本航空公司社長赤坂祐二表示，儘管飛機安全技術不斷進步，但人為操作環節仍需完善。“在飛機與空管之間的通訊交流方面，我們仍處於模擬時代。航空業已意識到這是潛在風險。”

據知情人士透露，近年來日本海岸警衞隊和航空管制系統一直面臨工作負荷過重和人員短缺的挑戰。

過去二十年間，日本航空管制員的數量基本保持穩定。與此同時，他們負責調度的航班數量自本世紀初以來增長了50%，2019年全國航班量已接近700萬架次。

日本航空公司飛機在東京羽田機場的殘骸。圖片來源：Richard A. Brooks/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疫情期間航空客運量下降，但隨着日本迎來大量外國遊客，航班量已再次接近峯值水平。根據OAG全球航空數據公司統計，2023年1月羽田機場客流量位居全球第三，僅次於迪拜和亞特蘭大機場。

日本航空管制員工會副主席佐藤（曾在大阪關西國際機場塔台等工作28年，直至去年秋季）表示：“管制員們長期在極端條件下承擔超負荷工作。”

佐藤指出，雖然日本規定管制員每兩小時必須休息15分鐘，但忙碌時經常需要佔用休息時間協助同事。“這種工作強度超出個人承受能力，“他説，“也埋下了安全隱患。”

海上保安廳除打擊走私、海上救援等常規任務外，還需應對中國船隻進入日本海域及朝鮮導彈頻繁落入日本週邊水域的情況，工作負擔日益加重。

2023年，中國船隻進入日本毗連區（定義為距該國領海12海里範圍內）的天數達到創紀錄的352天。而在2019年之前，這一數字一直低於300天。

“尤其是海上保安廳航空部門正飽受人手短缺的困擾，”前海上保安廳地區總部指揮官外山敦表示。

他稱海保飛行員遵守與商業飛行員相同的飛行時長標準，但無法提前知曉任務安排。“他們必須24小時待命，接到通知後立即出發，”外山説道。

聯繫記者：River Davis（郵箱[email protected]）、Chieko Tsuneoka（郵箱[email protected]）、Miho Inada（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