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為何仍無法修復波音公司的問題 - 《華爾街日報》

五年前，兩架波音737 MAX墜機事故導致機上人員全部遇難後，航空安全監管機構對這家飛機制造商施加了更大壓力。

因對波音 態度過於温和而備受批評的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增派了更多人員監督該公司的生產。現在，將由FAA檢查員而非波音自己的員工對每架737 MAX進行最終安全檢查。波音將恢復此前停止的質量檢查。兩名FAA檢查員將密切監督波音問題供應商Spirit航空系統公司，該公司負責門塞和其他設備的生產。

當問題頻發的737 MAX於2020年最終獲准復飛時，時任FAA局長史蒂夫·迪克森稱其為"航空史上接受最嚴格審查的運輸機"，並告訴記者：“我完全相信這架飛機是安全的，我願意讓我自己的家人乘坐。”

但在1月5日阿拉斯加航空一架737 MAX發生空中門塞脱落事件後，這些安慰性言論顯得不那麼令人放心了。調查顯示，這架飛機可能在數週前離開工廠時就缺少固定螺栓。“這不該發生，“現為諮詢顧問的迪克森週六談及這起事故時表示。他仍認為該機型是安全的，但前提是"飛機被正確組裝”。

週日，波音公司表示，由於新發現的鑽孔錯誤，將不得不返工50架未交付的737 MAX飛機。

如今，關於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及其對波音公司基本採取放手不管的監管體系是否有效的老問題再次浮現。相對於波音龐大的生產規模，該機構派駐的監管人員少得可憐——一位熟悉監管流程的前政府官員將其比作"通過鑰匙孔窺視”。

1月5日阿拉斯加航空波音737 MAX艙門塞空中爆裂後，乘客聚集在機身破洞附近。圖片來源：凱莉·巴特利特/美聯社波音在華盛頓州倫頓市僱有超過1.2萬名員工，737機型在此組裝。據前述前政府官員透露，去年底FAA僅向該工廠派駐了8名檢查員——雖已較2018年的2人有所增加。

“這些人手甚至不足以監管工廠的餐廳運營，“前波音高級生產經理埃德·皮爾森表示，他在空難事故後就737工廠的質量問題提出過警告。

現任FAA局長邁克·惠特克將於週二就波音生產監管問題出席美國眾議院聽證會。上月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他表示：“我們將徹查整個生產流程與質量保證體系，查明問題環節，並動用一切可行措施進行整改。”

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安全事務副局長喬迪·貝克(Jodi Baker)週一表示，該機構仍在制定對波音公司(Boeing)的"重新構想監督"計劃，但該計劃將包括在工廠車間派駐更多FAA人員，與員工交談並更好地評估安全文化。

波音首席執行官戴維·卡爾霍恩(David Calhoun)上個月表示：“來自我們、監管機構或第三方的這種加強審查將使我們變得更好。就這麼簡單。”

FAA已經派遣更多檢查員監督波音，啓動了執法調查，並開始對該公司製造業務進行更廣泛的審計。FAA對737 MAX產量施加了新的限制，這可能會推遲航空公司獲得新飛機的時間。

“我以為我修復了這個系統，但顯然我沒有做到，“前美國眾議員彼得·德法齊奧(Peter DeFazio)説，他曾在2019年領導國會調查737 MAX墜機事件。該調查為代表FAA工作的波音員工制定了新的保護措施，旨在使他們免受管理層壓力。

該系統仍然依賴波音而非FAA來確保飛機生產合規。FAA檢查員在波音工廠的存在感很低。“我們不是他們的質量部門，“一位前FAA高級官員説。

代表FAA工作的波音員工應該確保公司遵守聯邦安全規定。這些公司聘用的檢查員本應向FAA負責，但其中一些人報告稱，他們感受到了來自波音高管的壓力。波音表示已告知員工，那些向FAA負責的同事應受到與監管機構同等的尊重和禮遇。

現行監管體系依賴波音公司而非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來確保飛機生產合規。圖為2019年華盛頓州倫頓波音工廠內的一架737 MAX飛機。圖片來源：Lindsey Wasson/Reuters當前FAA檢查員的大部分工作涉及審核文件和分析波音的質量控制體系，而非實地檢查飛機。現任及前任政府官員表示，在倫頓工廠，代表FAA的波音員工正在執行近全部檢查工作，以判定新飛機是否符合聯邦安全標準。

FAA規定要求檢查員提前數月通知對波音生產系統的多項審查，使該公司有充分準備時間。貝克表示預先通知的審查有助於波音安排相關人員備齊文件，但該機構也可進行突擊審查。

去年夏天，FAA指派兩名高級檢查員駐場監督Spirit AeroSystems——這家位於堪薩斯州威奇托的供應商為阿拉斯加航空涉事客機制造了門塞部件。Spirit公司近年來屢次成為波音生產問題的源頭。其發言人表示歡迎FAA監督，並始終關注產品質量。

數十年來，FAA在立法者支持下將部分監管職責授權給其監督的航空製造商。21世紀初，該機構開始賦予波音等企業更大自主權。

一架由Spirit AeroSystems交付的737 MAX機身，停放在華盛頓州倫頓的波音工廠外。近年來，Spirit一直是波音生產問題的源頭。圖片來源：Paul Christian Gordon/Zuma Press曾在波音擔任物理學家、後代表西雅圖地區工程師工會工作的Stan Sorscher表示，部分FAA員工擔憂新體系會削弱該機構工程師對波音新飛機設計與建造的監督作用。

新體系建立了如今被稱為"組織授權認證”（ODA）的制度。波音的ODA部門僱傭了約250名檢查員，他們在波音工廠及供應商處代表FAA行使職權。

FAA檢查員工會（現稱專業航空安全專家協會）在2004年的公開信中警告，向製造商下放更多權力無異於讓狐狸看守雞舍。

“這導致飛機出廠時可能未經FAA人員實際檢查，“已退休的FAA檢查員、前工會官員Jim Pratt在近期採訪中表示。

2018年和2019年的737 MAX空難暴露了監管模式的缺陷。事故調查人員將致命俯衝歸咎於名為MCAS的飛行控制系統故障。波音工程師開發該系統時，FAA幾乎未參與審查或提供意見。

針對這些墜機事件，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採取措施加強了對波音飛機組裝流程的監管。該機構撤銷了波音公司對新生產737 MAX飛機進行最終安全檢查及代發適航認證的權限，此後這些職責一直由FAA直接負責。

2019年埃塞俄比亞比紹夫圖附近737 MAX墜機現場。圖片來源：Mulugeta Ayene/Associated PressFAA擴充了其波音監管辦公室的人員編制，並推動該公司停止使用名為"過程監控"和"過程監督"的統計抽樣方法。據前政府官員透露，在一次會議上，FAA官員明確告知波音代表，由於執行不當，此類做法將被禁止。FAA還勒令波音恢復此前取消的質量檢查程序。

此外，FAA與波音合作建立了自願報告系統，旨在及時發現新興安全隱患。航空業類似系統已被證實能有效降低事故率。

但FAA難以評估監管措施的實際效果。《華爾街日報》獲取的2022年內部調查顯示，83%的受訪FAA員工表示無法確認自身工作是否有效防止了聯邦安全規定的再次違反。FAA回應稱已要求管理層就合規措施與員工加強跟進。

波音製造問題在737 MAX墜機事件後持續存在。787夢想客機這款在南卡羅來納州生產的寬體客機存在大量生產缺陷，令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官員擔憂可能引發安全隱患。波音暫停交付該機型近兩年，並在修復缺陷期間短暫停飛部分飛機。

FAA官員曾討論是否利用其對波音生產許可證的控制權來限制其月產量，但最終未實施。後續跡象表明生產狀況有所改善。

阿拉斯加航空事故促使FAA在調查期間再次強化監管立場。該機構已將波音MAX機型月產量限制為38架，並聲明除非確認波音質量控制體系已改進，否則不會批准其在華盛頓州埃弗雷特工廠擴建第四條生產線。

1月5日事故後，一架阿拉斯加航空737 MAX客機正在聖地亞哥接受檢查。圖片來源：託比·哈里曼FAA表示將向波音倫頓工廠增派20名監察員，向Spirit航空系統公司威奇托工廠增派6名，並可根據需要繼續增派。

去年秋季上任的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局長惠特克在採訪中表示，製造問題"持續太久了，我認為我們需要加大力度立即解決這個問題。”

波音公司表示，自2019年以來，其商用飛機部門的檢查員數量已增加20%。

首席執行官卡爾霍恩稱，阿拉斯加航空事故後，公司已在倫頓工廠啓動更多檢查程序，並正從錯誤中吸取教訓。多家航空公司表示將派遣自有檢查員進駐737工廠，這表明他們不完全信任波音的改進承諾——也不完全相信FAA的監管能力。

該機構還加強了對現役737 MAX機型問題的監控。航空業人士和前政府官員質疑是否還有其他缺陷未被發現。

“那些未經這些檢查就出廠的上百架飛機怎麼辦？“皮爾森説，“它們正在天上飛。”

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調查員在俄勒岡州波特蘭市一處後院檢查從阿拉斯加航空航班脱落的艙門塞。圖片來源：NTSB/ZUMA PRESS艾莉森·西德爾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記者安德魯·坦格爾：[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