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關税政策會加劇通脹嗎？——彭博社

2025年3月2日，中國上海南京西路購物區的購物者。攝影師：勞爾·阿里亞諾/彭博社就在人們以為大通脹時代已經結束時，世界再次意識到價格穩定是多麼脆弱。

新冠疫情的封鎖和供應鏈混亂導致2021年物價飆升，全球能源危機進一步推高了價格。這促使各國央行實施了40年來最激進、最同步的貨幣政策緊縮。

儘管他們的努力成功地將通脹從幾十年來的高點降了下來，但這一勢頭現在已經停滯，而唐納德·特朗普總統的關税戰可能會再次推高價格。

什麼是通貨膨脹？

最基本地説，通貨膨脹是一段時間內經濟中整體價格的上漲，通常按月或按年衡量。它伴隨着購買力的下降，例如，1美元能購買的商品和服務比以前少了。

量化通貨膨脹的一種常見方法是消費者價格指數，它跟蹤一個典型家庭所承擔的一系列支出的成本變化，包括食品、住房和基本服務。

獨立的中央銀行認為控制通貨膨脹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之一。他們設定利率並使用其他政策工具，如調整貨幣供應量，試圖確保通貨膨脹處於“健康”水平。在許多經濟體中，包括美國和歐盟，理想的通貨膨脹率被視為2%——這一目標最初由新西蘭在1990年提出。

關税如何影響通貨膨脹？

關税是國內企業為進口商品繳納的税款，因此特朗普的徵税將增加美國企業的成本。雖然企業可以消化這些額外成本並保持價格穩定，但更有可能的是它們會提高價格，將至少部分財務負擔轉嫁給客户——正如特朗普第一個任期內貿易戰期間所見。

與那個時期相比，特朗普這次實施的全面關税在美國可能會產生更廣泛的影響，因為它們涵蓋了更多消費品，如電腦和不鏽鋼炊具。問題在於價格影響是暫時的還是更持久的。

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表示，可能只會出現“一次性價格調整”。一次性價格變動對家庭來説仍然會很痛苦，如果通脹預期上升，可能會演變為持續上漲，從而引發工資和價格上漲的循環。

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在3月中旬表示，通脹“已經開始上升，我們認為部分原因是關税的影響”，但他的基本假設是任何由關税推動的價格增長都將是暫時的。

美國長期通脹預期創30多年來新高

隨着特朗普推進關税政策，美國人預計物價將上漲

來源：密歇根大學

關税會引發全球通脹升温嗎？

會。如果各國以加徵關税報復美國，隨着美國商品價格上漲，可能推高其國內經濟體的物價水平。經合組織已將其對2025和2026年主要經濟體通脹的預測上調，高於去年12月的早期預估。

中國是個例外，由於內需持續疲軟和產能過剩，該國正面臨物價持續下跌（即通貨緊縮）。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通過廉價商品向世界輸出低價，可能成為抵消其他地區通脹壓力的平衡力量。

經合組織通脹預測

在貿易戰壓力下，多數預測顯示物價漲幅將超出先前預期

來源：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

注：數據來自經合組織2025年3月中期報告。“pp"指百分點。印度為4月1日開始的財年數據。

通脹是壞事嗎？目標應該是零通脹甚至通縮嗎？

通貨緊縮是經濟疲軟的信號。雖然價格下跌對消費者看似有利，但會給企業盈利帶來壓力，進而影響工人工資和市場需求，可能引發惡性循環。

零通脹同樣不理想。隨着薪資上漲及商品服務需求增加，經濟增長自然會伴隨一定通脹。關鍵在於價格上漲速度——若超過工資漲幅，普通人的購買力就會下降，家庭和整體經濟都將受損。

物價漲幅是否超過了工資增速？

確實如此。全球勞動者仍能感受到近年通脹飆升的壓力。經合組織38個成員國中約三分之二國家的實際工資（經通脹調整後）仍低於2021年初水平——那正是物價開始暴漲的前夕。

達拉斯聯儲數據顯示，美國勞動者在截至2022年中的一年裏遭受最嚴重衝擊，當時通脹見頂，實際工資創下約25年最大跌幅。

什麼推動通貨膨脹？

廣義通脹壓力來自三個渠道：供給、需求和預期。

商品和服務供應中斷會直接影響其價格，例如疫情期間產品供應受限，部分公司便提高了售價。

當政府通過增加支出或減税來擴大貨幣供應，或央行降息時，需求端就會面臨壓力。疫情後政策制定者向經濟注入數萬億美元刺激資金以支持家庭和企業時就出現了這種情況。若需求超過經濟產能，很可能導致通貨膨脹。

就預期而言，央行官員最擔憂的是通脹一旦根深蒂固，就會自我強化。如果企業主預期通脹將持續高於正常水平，他們就會漲價。面對物價上漲，工人會要求加薪，從而迫使企業提價，進一步加劇通脹。

極端情況下，這可能引發所謂的工資-價格螺旋，即薪資與成本相互推高，脱離整體經濟狀況形成惡性循環。美國1970年代至1980年代初就曾出現這種情況，直到時任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將利率上調至20%，引發兩次經濟衰退，才最終遏制住物價上漲。

央行如何對抗通脹？

他們的主要工具是提高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這是一種貨幣政策緊縮手段。其原理在於：當銀行融資成本上升時，會將這部分成本轉嫁給企業和消費者，從而抑制借貸和消費，為經濟降温——比如揹負更高房貸月供的人勢必會削減其他開支。

但利率調整常被視為鈍器，意味着難以精準針對經濟病灶。加息雖可抑制通脹，同時也會壓制整體經濟增長，更存在矯枉過正的風險——過度收緊銀根可能導致經濟衰退。部分央行（尤其是新興市場國家）在調整利率時還受制於與美聯儲的步調差異，過度偏離美國利率政策恐引發本幣對美元匯率波動。

為遏制疫情後通脹飆升，美聯儲在2024年將利率上調至二十餘年來的最高水平。此舉推動物價漲幅從逾9%的峯值回落至3%左右。

隨着通脹逼近2%的目標值且經濟增長風險加劇，美聯儲與其他央行相繼開啓降息週期。但全球寬鬆步伐參差不齊，價格壓力依然存在。世界銀行數據顯示，預計到2025年底仍有約三分之一經濟體的整體通脹率會高於目標水平。

美國通脹有所緩解但仍具粘性

美聯儲將利率上調至2001年以來最高水平以抑制疫情後通脹

數據來源：美國勞工統計局、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彭博社

為何通脹居高不下？

全球疫情後復甦期間推高通脹的諸多因素依然存在。

在供應端，中國工廠復工，企業找到新的商品採購國，俄烏衝突引發的能源危機後價格已趨正常。但醫療設備等特定商品仍然短缺，卡車司機等維繫貿易運轉的關鍵行業也面臨用工荒。面對這些壓力，為維持利潤空間，企業仍在提價，只是幅度有所放緩。

氣候變化與動物疫病同樣推波助瀾，導致全球食品價格飆升。日本遭遇極端高温重創稻米供應，而美國史上最嚴重的禽流感疫情已導致數百萬蛋雞死亡，今年雞蛋價格更創下歷史新高。

是否存在滯脹風險？

滯脹是經濟停滯與持續通脹並存的罕見現象，政府極力避免這種局面，因其解決難度遠超單純的通脹或衰退。

在經濟衰退期間，央行可以通過降息刺激需求或實施量化寬鬆——即"印鈔"購買政府債券，推高這些債券價格並降低利率以鼓勵借貸和消費。反之，在高通脹時期，央行可以加息並縮減量化寬鬆規模。

但面對滯脹時，政策制定者往往陷入兩難——降息可能加劇物價上漲，而為抑制通脹加息又會進一步削弱經濟增長。

世界最近一次經歷滯脹是在1970年代，當時中東產油國大幅削減石油出口，導致價格飛漲並阻礙經濟增長。鑑於當前物價上漲速度與勞動力市場及整體經濟活動降温並存，經濟學家和投資者日益擔憂美國可能步入滯脹期。

延伸閲讀

• 彭博社報道經合組織預測特朗普貿易戰將導致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及通脹加速。
• 關於美國"雞蛋通脹"現象及關鍵通脹術語的解讀。
• 彭博觀點專欄作者John Authers探討抑制美國物價上漲面臨的挑戰。
•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梳理2020年疫情爆發至2024年的通脹趨勢。
• 美聯儲研究報告指出1965至1982年"大通脹"是20世紀標誌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