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P戰略更新：從可再生能源迴歸石油——彭博社

Mitchell Ferman

距離英國石油公司(BP Plc.)試圖以"超越石油(Beyond Petroleum)“重塑品牌、塑造更環保形象已過去近25年。但隨着近期從綠色能源向化石燃料根基的迴歸，“迴歸石油(Back to Petroleum)“或許是更貼切的口號。

這一轉變源於英國石油在油氣巨頭同行中的顯著落後，這要歸咎於企業災難、戰爭、綠色項目回報不佳以及一些厄運的綜合影響。隨着激進投資者埃利奧特投資管理公司(Elliott Investment Management)施壓，英國石油正面臨關乎存亡的根本性問題。

英國石油的問題始於何處？

2010年"深水地平線"鑽井平台爆炸事件成為英國石油長期衰落的導火索，該事故造成11人死亡，並引發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墨西哥灣近海漏油事故。聯邦法官裁定原油泄漏是"重大過失"和"故意不當行為"所致。

該公司同意支付超過650億美元的罰款、環境清理費用及對多州數千家企業的賠償。至今英國石油仍以每年約10億美元的速度持續支付這些賠償。2010年其市值蒸發過半，迄今未能恢復昔日輝煌。

2010年6月19日，美國海岸附近的墨西哥灣"深水地平線"漏油事故現場，水面上受控燃燒的原油冒出滾滾濃煙。攝影師：德里克·E·辛格爾/彭博社"深水地平線"只是系列危機中的第一場。BP對俄羅斯的押注也出現了偏差。該公司早在2013年就出售了其俄羅斯合資企業TNK-BP的股份，通過這筆交易獲得了俄羅斯最大石油生產商俄羅斯石油公司20%的股權。雖然這一策略在幾年內取得了成效，幫助提高了BP的總體石油產量，但作為克里姆林宮控制企業的第二大股東，也使其面臨更大的政治風險。

這種風險敞口的代價在2022年變得明顯，當時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導致BP放棄了在俄羅斯石油公司的股份，失去了這個價值約250億美元、佔其產量三分之一的資產。

BP產量因危機受挫

石油和天然氣產量受到"深水地平線"漏油事件及俄烏戰爭餘波的影響

來源：彭博社

注：“boe"指石油當量桶。

是什麼促使BP進軍可再生能源領域？

ESG投資近年來可能已失寵，但幾年前，考慮環境、社會和治理因素的股東和金融機構向化石燃料公司施壓，要求其業務活動與《巴黎協定》將全球變暖限制在1.5℃的目標保持一致。

英國石油公司氣候戰略轉型的設計師是時任首席執行官伯納德·盧尼。該公司是最早承諾實現淨零排放的石油巨頭之一，於2020年宣佈了到2050年實現淨零排放的宏偉目標。

這一舉措恰逢新冠疫情爆發，導致石油需求驟降。在這場危機初期，全球最大市場美國的石油消費量跌至至少30年來的最低水平。隨着盧尼當時提出全球原油需求可能已達峯值的假設，英國石油公司表示其目標是到2030年將油氣產量較2019年水平減少40%，並迅速擴大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

但隨後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引發全球能源危機，油氣價格飆升。包括英國石油公司在內的化石燃料生產商賺取了創紀錄利潤。在世界許多地區，尤其是歐洲，輿論焦點從追求清潔能源轉向強調供應安全。隨着政界和投資者對能源轉型的熱情減退，英國石油公司在2023年將本十年末的油氣減產目標從40%下調至25%。

英國石油的盈利困境

與能源危機期間的峯值相比，石油和低碳業務經調整後的營業收入均出現下滑

數據來源：彭博社

注：2025年數據為分析師預估均值。

英國石油如何調整戰略？

能源危機帶來的豐厚利潤引發了外界對其削減油氣業務決策的質疑。面對投資者的持續不安，該公司於2025年2月宣佈重大戰略回調，重新聚焦化石燃料，放棄了盧尼構想的低碳能源巨頭願景。此舉效仿了其他石油巨頭，這些公司更快地重新確立了以油氣為核心的盈利戰略。

英國石油公司現任首席執行官默裏·奧金克洛斯表示，由於對能源轉型速度"錯位"的樂觀預期，公司此前行動過於激進。作為"根本性重置"的一部分，BP取消了縮減油氣生產的計劃，並計劃到2027年將相關業務支出提高近20%至每年100億美元。同時將把能源轉型業務（包括清潔電力、生物燃料和電動汽車充電等領域）的年度支出削減約70%至約20億美元。

該戰略還要求在2027年底前剝離200億美元資產。這可能包括嘉實多潤滑油業務，據彭博新聞社報道，該業務估值約100億美元。這些收益有助於緩解緊張的資產負債表——當大多數石油巨頭都在維持股東回報時，BP卻不得不削減季度股票回購規模。

截至去年底，BP的淨負債權益比（衡量企業維持運營所需借貸程度的指標）約為40%，遠高於殼牌集團、道達爾能源、雪佛龍公司和埃克森美孚。

BP槓桿率高於同行

2024年底其淨負債權益比幾乎是殼牌的兩倍

來源：彭博社

BP如何與其他石油巨頭分道揚鑣？

在股東壓力下，所有石油巨頭最終都承諾將加大應對氣候變化的力度。但歐美企業在能源轉型路徑上出現了分歧。

為實現淨零排放目標，英國石油和殼牌重金押注全球經濟電氣化前沿領域，積極進軍風電、太陽能和電動汽車充電等旨在替代化石燃料的行業。

而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龍則專注於碳捕獲與氫能等技術——這些技術能更無縫對接現有化石燃料能源體系。美國石油巨頭拒絕殺雞取卵，自2019年底以來其油氣年產量分別增長了15%和9%。

若以股價漲幅論成敗，美國企業的戰略顯然更受投資者青睞——截至今年3月中旬，埃克森股價較2019年底飆升近三分之二，英國石油卻下跌5%。

英國石油股價困局

過去五年這家英國石油巨頭的股價表現遜於大西洋兩岸同行

數據來源：彭博社

注：數據以2019年12月31日為基準進行標準化處理

由於英國石油相比競爭對手處於弱勢，市場開始猜測其可能成為收購目標——要麼整體被收購，要麼被分拆出售。市值已是英國石油兩倍有餘的殼牌，或中東國家石油公司都可能成為潛在競購方。雖然與美國買家合併並非全無可能，但英國監管機構很難對此開綠燈。

BP為何重拾對石油的熱愛

激進投資者埃利奧特想要什麼？

BP的落後表現使其成為全球最著名激進投資者的目標。當埃利奧特介入時，企業都會嚴陣以待。在這家對沖基金近半個世紀的投資史中，僅有兩年出現虧損。它已證明自己能從罷免高管做到分拆公司。

埃利奧特已積累BP近5%的股份，並發動運動要求這家能源巨頭回歸油氣主業，提出包括大幅削減成本、出售資產及退出可再生能源業務在內的轉型要求。

儘管CEO奧金克洛斯宣稱在公佈轉型計劃後“睡得像個嬰兒”，但埃利奧特認為新計劃缺乏緊迫性與雄心，可能推動更激進的改革。二十年前，美國投資者入股英國老牌企業並迫使其全面修改戰略的想法簡直難以想象。這印證了BP如今的脆弱境地。

BP集團首席執行官穆雷·奧金克洛斯攝影師：Aaron M. Sprecher/彭博社埃利奧特並非唯一要求反思的股東。關注氣候的激進投資團體"追隨者"已敦促股東在四月年度股東大會上反對BP董事長龍海歌連任，以抗議公司迴歸油氣的決策及未讓投資者對戰略調整進行表決。持股不足1%的"追隨者"素有在BP股東大會上施壓其加強應對全球變暖的歷史。

石油巨頭會因淨零排放競賽而陷入風險嗎？

在能源安全擔憂和美國總統特朗普"鑽探吧，寶貝，鑽探"政策推動下，石油公司正從化石燃料回潮中獲利。

但隨着能源轉型持續推進，這種對短期利潤的關注可能使它們在未來面臨更大風險。關於石油和天然氣消費何時（或是否）達峯存在激烈爭論——歐佩克預測石油需求將持續增長，而國際能源署預計本十年末將達到峯值。如果峯值確實即將到來——甚至可能在五年內——那麼押注化石燃料可能成為高風險賭注，最終只有成本最低的生產商能夠存活。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