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正在削弱美元在全球市場的主導地位——彭博社
Carter Johnson, Naomi Tajitsu
攝影師：STAN HONDA/AFP
隨着本月美股價格下跌，Federated Hermes的基金經理約翰·西達維注意到一個異常現象。
長期作為市場拋售時首選避風港的美元，這次並未反彈。隨着投機資金湧向黃金、日元和歐洲股市——幾乎流向除美國以外的任何地方，美元也在快速下跌。
“這很不尋常，也非常説明問題，“負責監督公司債券投資的西達維表示，“在理應充當安全避風港的環境下，美元卻未能發揮作用。”
與近期衝擊全球市場的大部分波動一樣，這種現象有一個獨特解釋：唐納德·特朗普總統。
在他第二個任期開始僅兩個月後，其不斷加碼的關税攻勢和試圖逆轉數十年全球化進程的舉措，正在動搖對美元的信心——過去八十年來，美元在全球金融體系核心佔據着特殊地位。
過去三個月，美元兑31種主要貨幣中除少數幾種外幾乎全線下跌，導致彭博美元指數下跌近3%，創2017年以來最差年度開局。作為競爭性避險資產的黃金價格飆升至每盎司3,000美元以上的歷史新高。3月中旬，投機交易員開始自特朗普當選以來首次做空美元，因擔憂其政策轉變可能導致這個世界最大經濟體陷入衰退。
“美元不再是外匯市場操作者慣常的穩定堡壘和首選避風港，反而呈現出截然相反的形象，”Pepperstone Ltd.（全球最大外匯交易商之一）駐倫敦高級研究策略師Michael Brown表示。他指出，越來越多客户在思考：‘我該投資何處？而非只是開啓自動導航模式躲進美元避風港’。
儘管近期下跌，但考慮到此前受美國經濟強勁和高利率推動的大幅上漲，美元實力尚未受到實質性削弱。若全球放緩擔憂促使外國投資者增持美債，美元仍可能反彈。作為世界核心貨幣，美元仍深植於央行外匯儲備主體和石油等大宗商品交易中，這主要因為尚未出現真正有分量的替代貨幣。
哈佛大學教授、世界銀行前首席經濟學家Carmen Reinhart指出：“貨幣興衰並非源於某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總統竭力逆轉全球化進程。美元取代英鎊成為儲備貨幣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然而，特朗普的行動正重新點燃關於外國政府是否會加速減少對美元依賴的潛在辯論。在歐洲，領導人將其視作一個機遇，通過建立更一體化、流動性更強的市場來強化歐元地位，使這一共同貨幣能更好地與美元競爭。在發展中國家，一些國家也定期提出聯合挑戰美元霸權的構想。
特朗普聲稱希望維持美元在全球的核心地位，並曾威脅要對任何試圖在貿易中脱離美國的國家採取報復措施。與此同時，他在競選期間表示歡迎美元走弱，因為這將提升美國產品競爭力。這引發外界猜測他可能正利用貿易戰施壓各國政府達成重大協議來實現該目標，儘管白宮尚未公佈此類計劃。
但這些目標——無論是維持美元地位還是説服他國為美國利益行事——似乎與特朗普疏遠盟友的孤立主義議程和行事方式並不協調。
在一份週四給客户的報告中，倫敦拉博銀行策略師簡·弗利指出，特朗普的貿易政策、退出軍事同盟以及關於吞併加拿大或格陵蘭的非正式討論，已經以"可能加速去美元化趨勢並削弱貨幣價值"的方式動搖了市場對美國的信心。德意志銀行全球外匯策略主管喬治·薩拉維洛斯本月向客户警告，隨着市場適應"新地緣政治秩序”，美元可能失去避險貨幣地位的風險"必須被視為一種可能性”。
在市場上，這些長期考量正讓位於更直接的影響。
美國股市本週再度下跌，在對外國汽車製造商加徵關税後，標普500指數週五又下跌了2%。交易員現在等待他計劃在4月2日宣佈的可能是迄今最大規模的關税措施——一系列全面徵税，這一天被他稱為"解放日"，基於他堅信提高進口壁壘將隨着企業增加國內生產而創造就業。
理論上，關税上調應通過減少進口需求和提振國內製造業來增強貨幣。然而，由於特朗普加税幅度可能重燃通脹並放緩增長，美元已經貶值。政府官員淡化了這些擔憂，認為這是包括削減政府工資和支出在內的計劃可能產生的副作用，該計劃最終將重振經濟。
這種短期痛苦正是華爾街所擔憂的。在經歷了自1990年代互聯網泡沫以來最強勁的兩年上漲後，標普500指數自2月中旬以來已下跌9%，主要由於對經濟的擔憂以及人工智能熱潮後科技股估值過高的拖累。
與此同時，特朗普與歐洲盟友在防務費用上的爭執引發德國增加支出，這可能提振該地區經濟。這催化了今年歐洲股市的反彈，實現了兩位數的收益，可能導致投資者將資金從美國轉移。
“如果這些資金隨着人們開始質疑美國的地緣政治和經濟基本面而外流，可能會引發市場錯位，迫使美國市場乃至美元走低，“麥格理集團駐紐約的宏觀策略師Thierry Wizman表示。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經濟學家Barry Eichengreen長期研究美元問題，他更關注長期風險。
美元的核心地位——通過支撐美國國債需求使該國避免了其他國家常見的債務危機——不會輕易被取代，因為美國債券市場的規模使其成為全球流動性最強的市場，允許投資者大額交易而不影響價格。
然而，他表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美元尚未失去其安全避風港的地位，“他斷言。“但我們必須認真考慮這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