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公共交通資金危機威脅通勤者與出行——彭博社

2025年4月17日，華盛頓特區某地鐵站的紅線列車。

攝影師：肯特·西村/彭博社當新冠疫情重創美國經濟時，每日運送數百萬通勤者的列車與巴士變得空空蕩蕩。聯邦政府提供的700億美元緊急資金維持了它們的運轉——這是一場賭注，賭終有一日車廂會再次擠滿乘客。

五年後的今天，這個賭注似乎贏了。上班族和遊客重新湧向軌道與公路，地鐵裏乘客摩肩接踵，高峯期的快線列車上能搶到座位都成了小小勝利。對於從紐約到芝加哥再到舊金山的交通系統而言，這本該是鬆口氣的時刻——它們曾瀕臨崩潰，但最終活了下來。

然而慶功時刻尚未到來。

彭博新聞分析顯示，隨着緊急援助資金耗盡，未來幾年美國主要公共交通系統將面臨總計60億美元的預算缺口。儘管全國客流量有所回升，但仍未恢復到疫情前峯值水平。

這對依賴票務收入維持運營的公共交通系統構成嚴峻挑戰。為填補赤字，多家運輸管理局正計劃提高票價、縮減班次或雙管齊下——交通倡導者警告，這種舉措可能導致"死亡螺旋"。

“當班次不再頻繁、運行不再可靠時，人們就會放棄公共交通，“賓夕法尼亞州交通部前部長萊斯利·理查茲表示，現任賓夕法尼亞大學斯圖爾特·韋茨曼設計學院教授。

紐約賓州車站的新澤西捷運列車站台。攝影師：Yuki Iwamura/Bloomberg政治經濟風向的轉變正加劇這些挑戰。特朗普政府大幅削減聯邦開支，引發人們對失業的擔憂，這可能導致乘客量再次鋭減。而關税可能推高通脹，使乘客更不願意（或無力）承受更高的票價。

日益累積的壓力令交通機構不僅擔憂其升級老化基礎設施的能力，甚至難以維持依賴公交系統的乘客所需的基本運營。服務縮減將導致通勤時間延長、工時損失、道路擁堵等風險，同時隨着更多人轉向駕車出行，對抗氣候變化的努力也將受挫。

疫情期間聯邦政府填補公交資金缺口

美國大型公交機構年度資金中聯邦政府撥款佔比

數據來源：聯邦公共交通管理局

注：統計範圍為2023年載客量超1000萬人次的公交機構

費城及周邊通勤者依賴的賓夕法尼亞東南地區交通局正面臨最嚴峻的財政壓力。該系統預計將面臨2.13億美元結構性赤字。

州議員此前否決了州長喬什·夏皮羅提出的增加銷售税用於公共交通的提案——該提案本可為票務收入提供保障。夏皮羅最新預算案包含未來五年15億美元的公交專項資金。

多年來，交通倡導者一直在對SEPTA的財務狀況發出警告。該機構通過凍結約1300名員工的工資，將預算缺口減少了2700萬美元。它計劃提出2026財年預算，從9月開始將服務削減45%，同時票價上漲21.5%。據SEPTA稱，削減將導致50條公交線路、5條區域鐵路線和體育特快列車被取消。

“預算中除了服務之外已經沒有可以削減的了，”SEPTA在其設立的網站上用大號紅色字體向乘客解釋其資金問題。據SEPTA臨時總經理斯科特·紹爾稱，擬議的票價上漲將是該系統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遠超以往”。

這種情況可能會加劇交通倡導者擔心的使用率下降的惡性循環。

“這將侵蝕現有的運營資金，”前交通部長理查茲説。“每次你決定省錢，無論是在資本方面還是運營方面，你都會有所損失。”

2021年費城的一個火車月台。攝影師：漢娜·貝爾/彭博社全國範圍內的乘客量尚未恢復到疫情前的峯值。攝影師：漢娜·貝爾/彭博社全系統數據顯示，SEPTA三月份的乘客量達到疫情前水平的80%。在三月下旬的董事會議上，索爾警告稱，如果SEPTA被迫削減服務，“我們為改善服務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將被打斷，且極難逆轉這一趨勢。”

索爾表示，若州立法機構支持夏皮羅的計劃，“削減措施就無需實施”。夏皮羅辦公室未回應置評請求。

聯邦政府不太可能再提供額外援助。特朗普總統試圖控制政府支出，而美國議員們正尋求節省開支，以資助其首任期減税政策的延續。

“實際上沒人指望國會會為他們做任何事，”城市研究所首席研究員約拿·弗裏馬克説，“許多人擔心特朗普政府會試圖收回交通撥款。若真如此，他們的處境將雪上加霜。”

美國交通機構比國際同行處境更艱難，後者通常擁有更高的使用率、更低的建設成本和更穩定的政府支持。

倫敦交通局的乘客量約為疫情前水平的85%；自2024年起，它不再需要政府補貼來彌補乘客量損失。巴黎的情況更為樂觀，乘客量幾乎完全恢復至疫情前水平。倫敦和巴黎分別於2022年和2024年開通了新的地鐵幹線，這有助於吸引新乘客。

加拿大統計局數據顯示，加拿大交通機構收入（不含補貼）已恢復至疫情前水平的90%以上，客運量恢復超80%。

在美國，政治衝突可能加劇公共交通的財政困境。

運營紐約市地鐵、公交及通勤鐵路的大都會運輸署（MTA）預計2027至2028年將面臨約4億美元的運營赤字。MTA需依賴州和聯邦資金進行基礎設施升級以提升服務、吸引乘客，其2025-2029年資本計劃預計需140億美元聯邦撥款。

MTA同時寄望於擁堵收費計劃來籌措服務改善資金。曼哈頓部分區域9美元的通行費預計可籌集150億美元——但美國交通部長肖恩·達菲試圖終止該計劃，並威脅若計劃繼續將扣留聯邦交通資金。今年2月達菲撤銷收費許可後，MTA已起訴美國交通部。

大都會運輸署正依靠E-ZPass讀卡器和車牌識別攝像頭實施紐約擁堵收費。攝影師：邁克爾·納格爾/彭博社特朗普政府希望取消紐約對進入曼哈頓中心商業區司機徵收的通行費。攝影師：邁克爾·納格爾/彭博社大都會運輸署（MTA）的資本計劃"必須獲得全額資金以開展維持系統運行的關鍵工作，取消擁堵收費將帶來嚴重後果，“該機構首席財務官凱文·威倫斯在聲明中表示。“更廣泛地説，不可預測的聯邦交通政策損害了MTA及全國各市政當局。”

紐約每天從新澤西州和康涅狄格州附近郊區吸引約50萬通勤者。新澤西捷運公司（NJ Transit）在新冠救助中獲得約44億美元資金，每年還獲得8.5億美元的聯邦公式撥款。2025財年競爭性補助金使其總資金略超10億美元。官員們表示，任何聯邦資金的凍結都可能是毀滅性的。

“想象一下，如果我無法支付員工工資，無法推進項目，那將是怎樣的生存危機，“新澤西捷運公司首席執行官克里斯·科魯裏在接受採訪時説。“這不僅會對東北走廊，而且會對整個國家的基礎設施造成癱瘓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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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解決系統面臨的財政挑戰，新澤西州州長菲爾·墨菲去年簽署了企業交通費法案，這是新澤西捷運系統歷史上首個專項州級資金來源。這項附加費預計將在2026財年產生8.15億美元收入，將用於補充去年夏季生效的15%票價上漲及此後每年3%的票價上調。

紐約賓州車站停運的列車，新澤西捷運和美鐵服務正面臨嚴重延誤。攝影師：Yuki Iwamura/彭博社全美各地的交通官員都面臨類似困境。舊金山灣區捷運系統預計將在2026年春季耗盡約20億美元的聯邦和州緊急援助資金。

面對預計永遠無法完全恢復的客流量下滑，灣區捷運可能需徹底改革其資金模式。疫情前車票和停車費曾覆蓋70%運營成本，如今僅佔25%。灣區捷運在3月聲明中表示，通過控制成本已消除2026財年預計的3500萬美元預算赤字，但"除非能找到長期穩定資金來源”，未來幾年仍將面臨3.5億至4億美元結構性赤字。

“我從未見過情況如此嚴峻，“灣區捷運總經理鮑勃·鮑爾斯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加利福尼亞州弗裏蒙特的一列BART列車。攝影師：David Paul Morris/彭博社BART預計將在2026年春季耗盡約20億美元的聯邦和州緊急援助資金。攝影師：David Paul Morris/彭博社在芝加哥，7.7億美元的預算缺口目前籠罩着該地區的三個交通系統，這些系統在伊利諾伊州東北部平均每天共有約120萬人次乘坐。

如果該市無法在5月立法會議結束前籌集資金解決這一問題，服務可能會削減多達40%。區域交通管理局的官員正在推動伊利諾伊州立法機構每年額外注入15億美元運營資金，並將票價提高10%。

穆迪評級在3月份將芝加哥交通局債務的展望調整為負面，稱其不認為運營城市“L”列車和公交車的CTA能夠僅通過削減支出和增加票價來彌補運營赤字。本月，克羅爾債券評級機構將CTA債務的展望從穩定下調至負面。

CTA未回應置評請求。

波士頓也面臨嚴重的交通資金問題。州長莫拉·希利提議為馬薩諸塞灣交通管理局額外提供5億美元資金，該機構運營着資金緊張的“T”地鐵系統。

雖然這有助於該機構在即將到來的財年平衡其運營預算，但根據2月份分享的預估預測，到2028財年，赤字預計將激增至近5億美元。MBTA還需要至少估計245億美元才能將其基礎設施修復到良好狀態。

為聯邦政府核心區域服務的華盛頓都會區交通管理局可能因特朗普政府的支出削減而面臨財務困境。聯邦工作人員佔地鐵乘客的很大一部分，但哥倫比亞特區預計將失去多達21%的勞動力。

新澤西州東盧瑟福MetLife體育場附近的梅多蘭茲新澤西交通站，2026年世界盃決賽將在此舉行。攝影師：Yuki Iwamura/Bloomberg財務隱患可能導致交通系統不僅無法為通勤者服務，也無法為遊客做好準備。

全國約一半的主要公共交通系統需要為國際足聯世界盃做準備，預計明年將有數百萬國際遊客來到美國，對交通基礎設施提出巨大需求。即將到來的服務削減可能使這一切變得幾乎無法實現。

“簡單的事實是我們做不到，”SEPTA的Sauer説。波士頓、費城、舊金山和新澤西都將舉辦比賽。“我們將無法應對即將看到的人流湧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