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法院為何阻止特朗普關税政策，貿易戰下一步將如何發展 - 彭博社

2025年4月2日，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華盛頓特區白宮玫瑰園舉行發佈會，手持詳細列明對等關税的海報。攝影師：Kent Nishimura/彭博社美國國際貿易法院已叫停特朗普總統實施的大部分關税政策，重創其經濟議程的關鍵支柱。

由三名法官組成的合議庭於5月28日一致裁定，新徵收的進口税大部分屬於非法實施，認定特朗普錯誤援引緊急狀態法作為徵税依據。這一罕見譴責意義重大，因法院通常在貿易問題上遵從總統決定。

在圍繞總統行政令合法性的一系列訴訟中，該判決標誌着特朗普政府遭遇最重大的法律挫折之一。若行政部門拒不執行法院命令，此案還將檢驗司法裁決的強制執行力邊界。

紐約貿易法院發佈的裁決永久性禁止了相關關税，除非上訴法院允許特朗普在訴訟期間恢復這些關税。政府被給予10天時間完成撤銷關税的行政程序。

司法部立即提交了上訴通知，並要求貿易法院在訴訟進行時暫緩執行裁決。貿易法院命令原告方在5月30日中午前對延期請求作出回應。隨着案件在司法系統中的推進，懸於數萬億美元全球貿易之上的關税命運最終可能由最高法院決定。

位於紐約的美國國際貿易法院攝影師：Yuki Iwamura/彭博社政府聲明稱：“為維護國家安全及總統當前微妙的外交努力，法院暫緩執行判決至關重要。法院裁決所造成的外交事務損害已達到極致。”

貿易法院叫停了哪些關税？

該禁令適用於特朗普4月2日宣佈對近60個國家進口商品實施的"對等"關税（這些關税原定7月初生效），同時涵蓋對中國、加拿大和墨西哥商品單獨加徵的關税。

美國憲法第一條賦予國會徵税及"管制對外貿易"的權力。但數十年來國會通過多項立法將部分貿易權力授予總統，其中大多僅允許總統在有限情況下實施關税。

特朗普在其首個任期內曾試探這些權力的邊界。但這一次，他援引了所謂《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下近乎無限的權力，通過行政命令實施關税，儘管這部1977年通過的法律此前從未被用於該目的。該法律並未提及關税。

1977年通過的《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授予總統在特定緊急狀態下管控各類金融交易的權限，但常規手段是制裁。特朗普以與其他國家的貿易逆差和美國邊境的毒品走私構成國家緊急狀態為由，援引該法實施關税。

若法院裁決成立，將在數日內取消對中國進口商品30%的關税、對加拿大和墨西哥商品高達25%的關税，以及對進入美國的大部分其他商品10%的徵税。

特朗普緊急關税政策被推翻

2025財年*按貿易救濟措施和目標徵收的關税

數據來源：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

注：*統計期為2024年10月1日至2025年4月30日。IEEPA指《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

該裁決不影響基於其他法律依據實施的行業性關税，例如依據《1962年貿易擴展法》第232條對鋼鐵、鋁材和汽車徵收的關税。這類關税需經商務部調查認定相關進口產品構成國家安全風險。特朗普政府已為針對藥品、半導體等產品實施232條款關税奠定基礎。該裁決也不影響根據《1974年貿易法》301條款實施的針對不公平貿易行為的關税。

這起訴訟是關於什麼的？

多項訴訟對特朗普的關税政策提出質疑。此次裁決回應了提交至美國國際貿易法院的兩起案件。

其中一起由傾向自由意志主義的法律倡導組織自由正義中心於4月14日代表五家小型企業提起。涉事企業包括紐約葡萄酒經銷商、佛蒙特州女性騎行服裝品牌及弗吉尼亞州小型電子製造商。

該訴訟主張特朗普濫用《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自由正義中心指出美國貿易逆差"既非緊急狀況，亦非異常或特殊威脅"，即便存在此類情況，緊急狀態法也並未授權總統實施全面關税。

另一起案件由12個民主黨主政州的檢察長於4月23日聯合發起。他們提出相同指控，認為特朗普關税實質是對美國消費者的大規模徵税，且侵犯了國會權力。

貿易法院如何裁決？

三位法官裁定：鑑於憲法"明確將關税權授予國會"，《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並未"向總統授予無限制的關税權力"。

法院裁定，特朗普最初宣佈全球關税的行政命令，以及他隨後對實施報復的國家加徵進口關税的命令，超出了總統在緊急狀態法下的權限。

第三項針對墨西哥和加拿大商品加徵關税的行政令被判定為非法，因為這些關税最終並未試圖解決用於證明其合理性的緊急情況。

合議庭明確表示，其並未對"總統將關税作為籌碼的明智性或可能有效性作出評判"。法官們指出，特朗普加徵關税的行為"之所以不被允許，並非因其不智或無效，而是因為[聯邦法律]未予授權"。

該裁決對特朗普的關税議程意味着什麼？

這一裁決可能不會對特朗普重塑全球貿易的努力造成永久性挫折。首先，特朗普及其政府此前在遭遇不利判決時曾以法官存在偏見為由進行駁斥，其政府還被指控未完全遵守法院命令。白宮發言人庫什·德賽稱該裁決由"非民選法官"作出，這些法官無權"決定如何妥善應對國家緊急狀態"，政府是否會遵守貿易法院的裁決仍有待觀察。

經過上訴程序後，這些關税仍可能恢復執行。上訴將首先提交至華盛頓特區的美國聯邦巡迴上訴法院。

若貿易法院的裁決未被忽視且在上訴中得以維持，特朗普大部分關税政策的瓦解可能會加劇對美國公共財政狀況的擔憂。債券市場投資者尤其對該國不斷攀升的債務軌跡提出質疑。

政府此前將增加的關税收入作為抵消減税措施的手段，特朗普稱之為提交國會審議的"龐大而美好"預算案中的一部分，預計未來十年將耗資3.8萬億美元。美國進口商4月份繳納了創紀錄的165億美元關税——特朗普的助手們曾表示預計未來幾個月這一數字還會上升——但尚不清楚此次裁決是否意味着他們有權獲得退款。

美國關税收入創歷史新高

5月徵收的關税及部分消費税總額突破220億美元

來源：美國財政部

注：數據截至5月22日。

白宮高級官員淡化了貿易法院裁決的影響。“實際上什麼都沒改變，“特朗普貿易顧問彼得·納瓦羅告訴彭博電視台。“大局是我們依據《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擁有非常有力的法律依據，“他説。“但法院基本上告訴我們，如果敗訴，我們只需採取其他措施。”

總統仍擁有其他工具來實施關税，例如其《貿易擴展法》第232條賦予的國家安全權力，儘管這些權力比特朗普試圖使用的《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更為有限。要採取類似的大範圍行動，他可以根據1974年《貿易法》的某項條款，在最多150天內臨時徵收高達15%的進口税。但這隻能在發生"重大而嚴重"的美國國際收支危機時單方面實施，以幫助糾正國際收支失衡，或防止美元"迫在眉睫且顯著"貶值。政府還可以根據第301條款對其他國家的不公平貿易和經濟政策展開調查，不過這些措施需要更長時間才能實施。

這一裁決對正在談判中的貿易協議意味着什麼？

對於正與特朗普政府就關税問題進行談判的主要貿易伙伴——包括中國、歐盟、印度和日本——它們現在必須決定是繼續推進協議達成進程，還是放慢談判節奏，押注自己現在擁有更強的談判籌碼。

特朗普與英國達成的貿易協議框架也受到質疑。這份潛在協議要求美國對所有從英國進口的商品徵收10%關税，但如果貿易法院的裁決成立，這些關税將無效。

“我不明白為什麼任何國家會為了擺脱已被宣佈非法的關税而繼續談判，“喬治城大學法學院教授、前世界貿易組織法官兼美國貿易代表總法律顧問詹妮弗·希爾曼表示，“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裁決：全球範圍內的對等關税根本就是非法的。”

什麼是美國國際貿易法院？

美國國際貿易法院是美國聯邦法院系統的一部分，由國會創立，專門處理包括關税在內的貿易和海關糾紛。其裁決的上訴流程與地方法院相同，這意味着特朗普若提出挑戰，將首先訴至聯邦上訴法院，之後可能到達最高法院。

美國國際貿易法院由九名法官組成。與其他聯邦法院一樣，這些法官由現任總統任命，並經過參議院的建議和同意。審理這兩起關税案件的三名法官小組分別由三位總統任命：特朗普、巴拉克·奧巴馬和羅納德·里根。

如果特朗普政府不遵守貿易法庭的裁決會怎樣？

法官無權對享有公務行為廣泛豁免權的美國總統採取行動。他們可以認定聯邦機構官員或其律師藐視法庭，並因其違抗法官命令而處以罰款。對於拒不遵守的聯邦機構也可實施經濟制裁，極端情況下法官還能以藐視法庭罪監禁官員。但更常見的是，法官會藉助輿論壓力促使官員服從指令。

法官雖無警權，但可命令美國法警將人員押解到庭。儘管法警必須服從司法命令，但他們同時隸屬由總統管轄的司法部。若總統下令法警抗拒法官命令，理論上可能引發憲政危機。

美國政府設計為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制衡的體系。學者指出，若某一權力分支拒絕尊重另外兩權的職能，民主制度將遭到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