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贈者與校友助力扳倒常春藤盟校校長——此乃一時風波抑或一場運動？——《華爾街日報》

在國會就高校反猶問題舉行聽證會後，哈佛、賓大和麻省理工的校長們遭到廣泛批評。圖片來源：Ken Cedeno/Reuters賓夕法尼亞大學校長利茲·馬吉爾(Liz Magill)最近的辭職在高等教育界實屬罕見——外部勢力攻破了象牙塔，罷黜了一位領導者。

這是一場醖釀多年的反抗。

賓夕法尼亞大學、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的校長在災難性的國會聽證會上未能明確表示呼籲對猶太人將違反學校的騷擾政策，表面上看，隨後發生的事件涉及言論自由保護措施的不一致應用和反猶主義。

這場衝突是學術界與其批評者之間更廣泛鬥爭的一部分，隨着學術研究和教學超越古典西方思想並向左傾斜，這場鬥爭已醖釀了半個世紀。

許多身處學術界之外的保守派認為，學校在迴音室中向學生灌輸思想。他們認為，這種環境阻礙了思想自由，並接受了一種忽視西方文明和資本主義成就的世界觀。

這場辯論的種子早在1960至1970年代就已埋下，當時持反體制立場的教員和更多元種族背景的學生湧入大學校園，催生了批判理論的興起——即批判種族理論的前身。一代代學生開始解構由歐洲白人男性主導的權力體系。高校相繼設立性別研究、非裔美國人研究等學科，聚焦邊緣化羣體的歷史與生存境遇。

賓夕法尼亞大學今年秋季因校園言論自由與反猶主義爭議成為全國輿論焦點。圖片來源：米歇爾·古斯塔夫森/彭博新聞社終身教職評審委員會傾向授予左傾學者職稱，經年累月使得這些院系充滿左翼氛圍。

2018年數據顯示，在51所頂尖文理學院中，宗教系民主黨與共和黨教員比例達70:1，英語系48:1，哲學、歷史及心理學系17:1，政治學系8:1（數據來源：一項關於精英文理學院教員政治傾向的研究）。哈佛校報調查表明，其文理學院超75%教員自認自由派或極度自由派，保守派佔比不足3%（引自《哈佛深紅報》調查）。

根據紐約大學商學院倫理領導力教授、倡導校園觀點多樣性的“異端學院”聯合創始人喬納森·海特的研究，美國高校教師羣體的政治同質化程度已達到19世紀大學作為神學院以來的最高水平。

美國個人權利與表達基金會維護的數據庫顯示，自2000年以來，學生對不同觀點的容忍度下降，校園內試圖取消或驅逐演講者的事件增加了約四倍，其中多數被取消的演講者持保守立場。

2023年巴克利研究所調查表明，如今46%的大學生認同“有時應當通過叫喊或干擾來阻止校園演講者發言”。

薩拉勞倫斯學院政治學教授塞繆爾·艾布拉姆斯指出，當前校園普遍將世界簡化為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二元對立框架。

巴以衝突爆發後，全美多所高校猶太學生遭遇的騷擾事件激增。圖片來源：Chin Hei Leung/Zuma Press大學僱傭了數百名行政人員來管理新的多元化、公平與包容準則。如今數百所學校的學生可以匿名舉報他人表現出歧視或偏見的行為。

作為回應，保守派政客和言論自由倡導者加強了對學術界的批評，認為教師隊伍將社會正義置於追求真理之上，而後者本應是任何教育使命的核心。

“多元化已成為大學最重要的事——甚至超過了學術探索，“芝加哥大學自由探究與表達論壇的法學教授兼教師主任湯姆·金斯伯格表示，“大學的目的與真理無關，而在於你能否給出正確答案。”

幾年前，美國一些最負盛名學校的校友得出結論，認為他們的母校正在扼殺觀點多樣性。他們開始採取行動。

例如在2021年，美國銀行家協會前主席兼首席執行官、普林斯頓大學校友愛德華·英林聽説，那些不同意校園主流觀念的保守派學生正遭到同學排斥和潛在僱主封殺。

他協助創立了"普林斯頓言論自由組織"和"校友言論自由聯盟”，該聯盟目前在25個校園設有分會。這些團體開始嘗試以捐贈者身份施加影響力，要求校園加強言論自由保護和觀點多樣性。

大學批評者在哈馬斯10月7日襲擊以色列後不久發起了最尖鋭的抨擊。當時，隨着左翼對以色列的譴責蔓延，針對猶太學生的騷擾事件在校園內逐漸增多，而猶太復國主義者被某些人重新歸類為白人殖民壓迫階級的一部分。

哈馬斯的襲擊以及以色列隨後在加沙的反攻使大學校園分裂。一些同情巴勒斯坦困境的學生強烈譴責以色列。猶太學生報告稱，他們感受到的反猶太主義行為有所增加，許多人表示擔心自身安全。

哈佛大學和賓夕法尼亞大學等一些高校未能立即譴責呼籲消滅猶太國家的言論，並宣稱他們忠於校園言論自由。

爭議超出了象牙塔的圍牆。

哈佛大學前校長拉里·薩默斯批評了現任校長克勞丁·蓋伊在哈馬斯襲擊後的初步聲明，敦促她明確譴責抗議學生，並對哈馬斯的行動表達更強烈的憤怒。知名捐贈者威脅説，如果學校不做出改變，他們將撤回資金。紐約州共和黨眾議員埃莉斯·斯特凡尼克成為國會中的主要聲音，在12月5日的國會聽證會上質問蓋伊、馬吉爾和麻省理工學院校長莎莉·科恩布魯斯，以揭示這些學校的立場。

三位大學領導人在回答有關校園反猶太主義的問題時都表現不佳。

莉茲·馬吉爾本月在校友和捐贈者的壓力下辭去賓夕法尼亞大學校長職務。圖片來源：馬克·希費爾拜因/美聯社聽證會後，哈佛董事會拒絕了要求蓋伊辭職的呼聲。但馬吉爾的倒台以及常春藤聯盟被攻破的現實，已在全國教職員工中引發焦慮浪潮。

“如果高等教育被外部勢力裹挾，我們正在變成一個威權國家，“美國大學教授協會主席艾琳·馬爾維表示。一個"政府告訴你該學什麼、研究什麼、什麼是真相、該信仰什麼"的國家無法運轉民主制度。

馬吉爾的辭職助長了保守勢力的氣焰，伍德羅·威爾遜國家獎學金基金會名譽主席、哥倫比亞大學師範學院名譽院長亞瑟·萊文指出，這可能導致未來更多高校遭受攻擊，迎來麥卡錫主義的第二波浪潮。

“他們嚐到了血腥味，他們贏了，“他説。

多個州已開始效仿針對"覺醒大學"的行動——佛羅里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將其作為總統競選的核心議題。

這是否會導致大學校園更廣泛的變革，仍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普林斯頓大學自由言論組織的英靈認為，未來在校園內引入更多觀點多樣性的努力大多會失敗，因為許多精英學校的教職員工以及多元化、公平與包容的官僚體系“已經積重難返”。

他預計，隨着時間的推移，未來的學生會用腳投票，尤其是如果一些僱主因為不相信學生接觸過多種觀點並能自由參與公開辯論，而停止從某些大學招聘的話。

“精英學校……將被稱為灌輸思想的學校，而非真正的大學，”英靈説。“哈佛學位將不再是通往成功的通行證，而會變成一個恥辱的標記。”

寫信給道格拉斯·貝爾金，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2月18日的印刷版，標題為《高校在熱點問題上的衝突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