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威爾轉向引發困惑：美聯儲何時及以多快速度降息——《華爾街日報》

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在權衡未來利率政策時，必須同時關注市場預期與經濟狀況。圖片來源：塞繆爾·科魯姆/彭博新聞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在近期一次聚會上被問及閒暇時如何消遣。他停頓片刻，咧嘴一笑。

“對我來説，一場真正的狂歡——這就是最大的樂趣——就是一份非常漂亮的通脹報告，“本月早些時候他在亞特蘭大斯佩爾曼學院對笑聲回應道。

鮑威爾終於得償所願：通脹顯著回落。但這帶來了老難題——讓希望保持政策靈活性的美聯儲官員更難説服投資者"降息並非迫在眉睫”。

上週政策會議後，美聯儲官員發佈預測顯示明年至少降息三次。此後市場預期更激進降息的局面令他們措手不及。這導致：在美聯儲試圖實現經濟軟着陸之際，市場對降息時點與節奏的預期陷入混亂。

“如果你確信通脹正朝着目標水平發展，我不反對下調利率，“里士滿聯儲主席湯姆·巴爾金週二接受採訪時表示，“但我仍在尋找通脹將穩定在2%而非更高水平的確定性證據。”

上週，官員們並未排除加息的可能性。但鮑威爾主動提及部分官員對降息前景的個人預期（儘管這不是會議核心議題），這一表態直接點燃了市場熱情。

他同時表示，今年通脹回落意味着決策者可以着力避免將高利率維持過久。美聯儲最近一次加息是在7月，將基準聯邦基金利率上調至5.25%-5.5%區間，創22年新高。

過去一年間，鮑威爾始終為與通脹的持久戰做準備。自2022年7月起，他在每次會後記者會開場白中都會強調：要降低通脹，可能需以經濟增長和就業疲軟為代價。

上週他卻刪除了這些表述，凸顯出通脹持續回落而失業率未升的局面令美聯儲始料未及。“通脹持續下行，“鮑威爾表示，“我們原以為後續進程會愈發艱難，但截至目前尚未出現這種情況。”

鑑於近期通脹表現及鮑威爾立場的明顯轉變，宏觀經濟諮詢公司MacroPolicy Perspectives創始人朱莉婭·科羅納多指出：“美聯儲本不該對市場的激進預期感到意外。”

12月13日鮑威爾記者會後，市場開始預期美聯儲可能自3月起啓動降息，幅度為25個基點且後續還有五次降息，這比美聯儲官員預測的降息次數多出一倍。會議前，市場僅預期最早5月啓動、不超過四次的降息。

隨後多位美聯儲地區主席公開表態給3月降息的預期潑冷水。芝加哥聯儲主席古爾斯比稱市場對鮑威爾的反應令人困惑：“我們不會對未來政策進行推測性討論，“他週一接受CNBC採訪時強調。

與市場的拉鋸戰

過去一年半里，美聯儲與市場展開了一場拉鋸戰——市場常常比美聯儲更早預期通脹會更快下降、降息幅度會更大。

但當前形勢有所不同，因為過去六個月中有五個月的通脹率處於或接近美聯儲目標水平。“差異在於數據，“Evercore副董事長克里希納·古哈表示，“通脹降温比美聯儲謹慎預期的來得更早、更快。”

上週美聯儲官員預測，剔除波動較大的食品和能源價格後，核心通脹率年底將達3.2%，較三個月前的預期下降0.5個百分點。

根據美聯儲上週議息會議期間獲得的數據（美國商務部定於週五發佈的央行首選通脹指標顯示），11月通脹極為温和。鮑威爾稱，私營機構預測顯示，按六個月年化率計算的核心通脹可能觸及或跌破2%，12個月通脹率可能降至3.1%。

鮑威爾上週表示，在美聯儲會議最後一天上午新數據公佈後，部分官員下調了通脹預期（但未調整利率預測）。

雖然市場與美聯儲對政策前景存在分歧很正常，但官員近期言論表明，一些人對市場高度押注3月降息感到不安。

“問題是美聯儲官員認為市場’完全錯誤’，還是認為這種結果可能成立但’不想被三個月後、兩次會議之外的決策所束縛’，“古哈指出。近日美聯儲官員略顯敷衍的回應暗示了後者可能性。

自食其言

其他官員呼應鮑威爾的轉向，指出通脹下降使他們更渴望限制經濟下滑的風險，而這種下滑可能並非抑制物價壓力所必需。

幾位官員建議，即使經濟沒有惡化，明年降息也是合適的，以防止通脹調整後或“實際”利率隨着通脹下降而上升。

即使我們通過三次降息“調整政策”，利率仍可能“相當具有限制性”，舊金山聯儲主席瑪麗·戴利週一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美聯儲官員和拜登政府的政策制定者感到欣慰的是，經濟在通脹下降的情況下保持了強勁增長。

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本月早些時候告訴記者，去年那些表示降低通脹需要非常高失業率的經濟學家正在“自食其言”。

“一年前，許多經濟學家説經濟衰退是不可避免的，”耶倫在上週的採訪中説。“但實際上，我從未覺得這種預測有堅實的智力基礎。”

如果説市場讓美聯儲官員感到頭疼，部分原因是他們自己發佈的“點陣圖”，其中每個點代表一位官員對利率的預測。鮑威爾領導的美聯儲依靠這種指導將其利率政策傳達給金融市場。當不確定性更大時，這可能更加棘手。

上週，兩位官員預計明年不會降息，另一位則預測將降息六次（相當於每次降息25個基點）。巴爾金表示：“這個預測範圍相當寬泛，很難從中得出明確信號。”

“長期維持高利率"時代的終結

點陣圖有時會讓政策制定者感到沮喪。部分原因在於其採用自下而上的編制方式而非自上而下。官員們在會議前一週提交預測，直到會議前一晚才能看到其他18位同僚的預測。

市場非常重視中位數預測，儘管這個中位數並非正式討論的產物。“有些人會談論自己的點陣預測，有些人則不會，但不存在…集體討論或策略制定過程，“巴爾金表示。

上週，官員們對2024年降息三次（每次25個基點）的中位數預測，是分析師認為最有可能出現的兩種結果中更為温和的一個。部分人士此前預計央行決策者只會預測明年降息兩次，部分原因是為了防止市場期待更大幅度的降息。

在美聯儲會議前，“我的判斷傾向是他們希望非常確定通脹能回到2%，而不是3%或3.5%，“洛杉磯資產管理公司Payden & Rygel首席經濟學家傑弗裏·克利夫蘭表示。他原本預計官員們不會預測如此多（或任何）降息，“因為我們以為他們願意繼續等待”。

最終結果是，鮑威爾開始讓美聯儲與"長期維持高利率"策略保持距離——這一策略是今年早些時候官員們提出的，當時通脹顯得更為頑固，他們不確定是否需要繼續加息。克利夫蘭認為，即便官員們正在放棄這一策略，“債券市場的反應也過於超前了”。

致信尼克·蒂米勞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3年12月20日印刷版，標題為《投資者的樂觀情緒令美聯儲官員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