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在加沙的戰爭進入迄今最危險階段 - 《華爾街日報》

加沙地帶汗尤尼斯——在深入地下60英尺、混凝土加固的幽暗隧道中，以色列將軍用雙手上下交疊示意士兵們的任務：在這座蔓延的城市及其地下錯綜複雜的迷宮中徹底消滅哈馬斯。

這絕非易事。“地下環境中，防守方佔據優勢。我們正在全力削弱這種優勢，“以色列國防軍第98傘兵師指揮官丹·戈德弗斯准將説道。他的部隊肩負着攻佔汗尤尼斯的使命，這座加沙南部最大城市是以軍迄今為止面臨的最複雜挑戰。奪取汗尤尼斯。

隧道寬度僅超過他的肩膀，高度勉強容得下頭盔。“在這裏必須避免正面交鋒，“他説。正在探索這座迷宮的以軍部隊試圖包抄建造隧道的哈馬斯武裝分子，通過地上地下協同作戰逼其現身。

“這是場混亂的較量，“經歷過陸海空三軍作戰的銀髮老將戈德弗斯如此評價地下戰鬥。

在將加沙北部城區及眾多隧道夷為平地的猛烈轟炸後，以色列軍方已控制該地區。雖然仍有零星抵抗，但哈馬斯主力部隊已被擊潰。這場行動導致數千平民喪生，大部分居民被迫南逃。

以色列士兵向記者展示了一處地下隧道網絡，軍方稱在汗尤尼斯發現武裝分子關押人質的證據。圖片來源：Ohad Zwigenberg/美聯社本月，以色列向其重要盟友美國承諾，將在加沙南部以更有針對性的方式打擊哈馬斯，減少空襲強度，這正是美國一直推動的。但以色列軍方也面臨國內壓力，要求對哈馬斯保持高壓態勢。高級軍官警告稱戰鬥可能持續數月之久。

以色列軍隊在汗尤尼斯。加沙南部人口因北部難民湧入而激增。圖片來源：奧哈德·茲維根伯格/美聯社### 南遷之路

許多巴勒斯坦平民不知最終將棲身何處。

納賽爾·卡西姆10月8日離開位於加沙城北部的家園時，他經營的香水店還在營業。當時以色列軍方Facebook頁面發佈了空襲預警。這位鰥夫僅來得及收拾文件、食物和錢財，帶着三個孩子驅車逃離。他説數小時後整個街區就被夷為平地。

卡西姆後來與年邁的父母、兄弟及其家人搬到了他們在汗尤尼斯的一所空置房屋。由於缺少衣物，全家人在寒冬中備受煎熬。卡西姆説，他搜遍城中空蕩的商鋪，最終只找到孩子們穿的超大號衣服，自己卻無衣可添。

汗尤尼斯擠滿了來自北部的難民。很快，因擔心該城成為以軍下一目標，許多人繼續南逃。十二月中旬，卡西姆一家也繼續南遷。“我們時刻能聽見交火聲，“他説，“在衝突加劇前我們就離開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汗尤尼斯的房子是否還屹立不倒。“我們知道那片區域經歷了激烈戰鬥，”他説。

加沙第二大城市汗尤尼斯是許多哈馬斯高層領導人的故鄉，包括策劃10月7日襲擊以色列事件的哈馬斯最高領導人葉海亞·辛瓦爾。當天，這個被美國列為恐怖組織的團體屠殺了約1200人（其中大部分是平民），並劫持了240多名人質。

以色列官員認為，辛瓦爾與部分剩餘人質正藏匿在汗尤尼斯地下的隧道網絡中。

爭奪這座城市的戰鬥始於去年12月，以軍當時控制了主要進出通道。此後，第98師逐步向沙丘遍佈的東部郊區和密集的市中心推進。戈德富斯麾下七個滿編戰鬥旅的規模，使其成為以色列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師級部隊。

加沙南部，丹·戈德富斯准將與以色列坦克。圖片來源：馬庫斯·沃克/華爾街日報和許多以色列士兵一樣，戈德富斯對哈馬斯在10月7日成功屠殺以色列人和其他人表示恥辱。以色列引以為傲的軍隊和情報機構未能阻止對農村基布茲社區、軍事基地和音樂節的襲擊。軍方當天的反應遲緩且混亂。這位將軍參與了集結部隊並擊退哈馬斯的行動。

“10月7日那天，我沒能保護好我的人民，”戈德弗斯蹲在汗尤尼斯低矮的地道里説道。

以色列軍方表示，在附近一條刷白走廊旁逼仄的隧道密室中，發現了去年11月獲釋人質的頭髮、衣物和個人物品。

“這裏的地道網絡比加沙城更龐大複雜，”戈德弗斯如此描述汗尤尼斯的地下世界。

他表示此次行動首要任務是營救剩餘人質。但截至目前，以色列僅通過軍事行動成功解救出一名加沙生還人質。

地面上，冬日的陽光無情暴露出以色列火力的破壞痕跡。隧道豎井附近的住宅被炮火轟塌或佈滿機槍彈孔，部分街道遭空襲夷為平地。湛藍晴空下，炮彈發射的悶響與武裝直升機掃射聲傳得很遠。

“打擊強度很大，但精準可控。與北部地區不同。”戈德弗斯説。

軍用推土機已將沙土小徑拓成裝甲部隊通行的要道。坦克與裝甲運兵車在以色列邊境往來轟鳴，捲起漫天沙塵，最終停駐在防護沙堤後方。

某輛裝甲車內，炮手監視器的十字準線沿途掃描殘破建築，搜尋哈馬斯蹤跡——一無所獲。

本月在汗尤尼斯，停屍房外的巴勒斯坦人為以色列空襲中喪生的兒童哀悼。圖片來源：Mohammed Dahman/Associated Press戈德弗斯表示，以軍已摧毀或削弱了哈馬斯在汗尤尼斯東部部署的兩個營。他稱南部仍有一個營在活動。

第四個營位於西部，藏身於難民激增的居民區。“我們將不得不做出決策，“這位將軍説。

以色列部隊共享即時更新的數字地圖，標註平民分佈區域。彩色編碼區塊顯示哪些區域難民密集，哪些區域已疏散。

“實施機動時我們會考慮這些因素，“戈德弗斯説，“規劃行動時首先評估軍事目標，其次考量平民狀況及可採取的防護措施。”

“誤傷平民帶來的痛苦是巨大的，這種負疚感如影隨形。“他指責哈馬斯將民眾當作人肉盾牌，哈馬斯對此予以反駁。

他表示以軍在汗尤尼斯的疏散通知同時會告知哈馬斯：“我在明示即將進入的區域，清楚他們會有所準備。”

戈德弗斯手持手機展示以軍繪製的加沙平民當前分佈地圖。圖片來源：Marcus Walker/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空襲造成的破壞

以色列地面部隊在對所有可發現的哈馬斯目標實施密集轟炸後，突襲了加沙北部。

以色列陸軍第五旅的一名中士目睹了空襲造成的破壞。去年年底，其所在部隊襲擊了加沙東北部城市拜特哈農人口密集的卡斯巴區。

“清晨我們行動前，這裏遭遇了大規模空襲，“他説，“我看到的是一片徹底的廢墟，就像經歷了一場大地震。”

他分享了部隊在卡斯巴區巡邏的照片：炸彈摧毀了大多數密集的房屋，部分街道只剩下低矮的瓦礫堆和扭曲的鋼筋，坦克履帶在泥濘小巷留下深深轍痕，兒童軟玩具掛在窗柵外。當地平民已全部逃離，拜特哈農成為空城。

多位加沙居民表示，與以色列此前在加沙的小規模衝突相比，本次襲擊前的預警通知並不充分。持續轟炸導致通訊長期中斷，人員聯絡困難。雖然以軍空投傳單預警地面進攻，但信息傳遞存在延遲。

巴勒斯坦衞生部門稱，以色列進攻已造成超2.4萬名巴勒斯坦人死亡，其中多數是婦女兒童（該數據未區分武裝人員與平民）。以色列官員承認總體數字基本準確，但強調死者中包含數千名哈馬斯武裝分子。

以軍承認空襲確實造成平民傷亡，但表示已採取一切可行措施避免誤傷，並指責哈馬斯將軍事設施隱藏在居民區。

汗尤尼斯的以色列士兵。軍方認為該城市的地下隧道系統規模龐大。圖片來源：Ohad Zwigenberg/美聯社汗尤尼斯東部幾乎已無平民。大多數居民逃往該市西部區域，以色列軍官稱其為"較安全區域”，但並非絕對安全。

最大規模的難民潮湧向加沙地帶南部邊境的拉法。如今許多人已是多次流離失所。

卡西姆一家橫穿整個加沙地帶後，現棲身拉法。他們很幸運：有位朋友免費提供住所——這在人滿為患、房租飛漲的拉法實屬罕見。當地人稱，戰前月租200美元的公寓現在要價2000美元。

拉法戰前約30萬的人口已暴增至130萬左右。多數難民住在帳篷裏，部分城區甚至找不到支帳篷的空地。

許多拉法居民擔心這裏將成為以色列最後攻勢與哈馬斯背水一戰的修羅場，平民將陷入兩軍對壘的絕境。

卡西姆表示已厭倦逃亡。他不願最終淪落到拉法另一側埃及西奈半島的難民營。埃及堅稱不會允許以色列驅趕平民越界。

“我已經逃難太多次了，“卡西姆説，“就算會死，這次我也哪裏都不去了。”

寫信給馬庫斯·沃克，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4年1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以色列與難民面臨的危險加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