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熟知的互聯網時代即將終結 - 《華爾街日報》

網絡世界正陷入危機，而人工智能難辭其咎。

數十年來，人們在線獲取知識的方式無外乎使用谷歌搜索並點擊搜索引擎提供的鏈接。搜索行為已徹底主導我們的信息獲取模式，以至於很少有人再質疑這種機制。

但人工智能正在快速顛覆這一切。新一代的AI驅動"答案引擎"通過直接給出問題答案，而非迫使用户篩選海量鏈接，使信息獲取變得更為便捷。與此同時，網絡空間正被充斥着AI生成內容的質量存疑，這些內容污染了搜索結果，使傳統搜索的效用持續降低。

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副教授Ethan Mollick指出，這種轉變影響深遠。由大語言模型驅動的新系統幾乎可能完全取代使用搜索引擎獲取信息的方式。他近期因作為AI分析專家而聲名鵲起。

這對消費者或許是好事，但也可能徹底顛覆出版商、科技巨頭與廣告商之間維繫互聯網生態的微妙平衡。

莫里克表示，AI助手能幫人們從信息洪流中篩選內容，但研究已表明它們也消除了用户點擊來源網站的需求——而這些網站正是AI生成答案的根基。一旦失去流量，許多出版商以提供優質人工編寫內容為核心的商業模式或將崩塌。

過去一週，我試用了iPhone上一款名為Arc Search的新型免費AI搜索引擎/瀏覽器。輸入查詢時，它會先鎖定六個最佳相關網站，再用AI"閲讀"並生成摘要。

這就像有個助手能即時為你精煉谷歌搜索結果。如此省時高效，我敢打賭多數人用過就再也無法想象迴歸傳統網頁瀏覽方式。

儘管Arc Search便捷，使用時我卻心懷愧疚——它提供的摘要常讓我滿足到無需點擊源網站。Arc開發者免費獲得了我的注意力，我也得到了所需信息，但原創內容生產者卻一無所獲。Arc母公司未回應關於其瀏覽器對互聯網未來影響的置評請求。該公司CEO曾表示產品可能改變互聯網生態，但具體方式尚不明確。

12月，《紐約時報》就這些問題起訴了微軟和OpenAI，指控其侵犯版權。該報稱這些科技公司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利用其內容開發人工智能產品。訴狀中指出，這些AI工具分流了原本會流向《紐約時報》網站的流量，導致其廣告、授權和訂閲收入受損。

OpenAI回應稱正與內容創作者合作，確保他們能從AI技術和新盈利模式中獲益。目前已有出版商（包括《華爾街日報》母公司道瓊斯）與OpenAI談判內容授權事宜。

代碼革命

面對AI助手的競爭，編程問答網站Stack Overflow流量鋭減。該公司披露，在OpenAI發佈具備編程能力的GPT-4後，其4月流量下降14%。10月，該公司宣佈裁員28%。

“過去一年，隨着生成式AI工具熱潮興起，尤其是涉及簡單問題時，Stack Overflow的流量與許多其他網站一樣受到了影響，”該公司傳播總監馬特·特羅基奧表示。但他補充道，這些大語言模型必須從某處獲取數據——而這個地方正是像Stack Overflow這樣的平台。為此，該公司通過發佈自主研發的AI編程助手OverflowAI來應對這波新的競爭浪潮。

莫里克指出，像Reddit這樣充滿真人解答的網站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影響對象。Reddit發言人表示，大語言模型永遠無法取代的是Reddit"真實的社區與人際聯結"，其"社區優先模式之所以能建立信任，正是因為真實用户在圍繞興趣與生活經驗進行分享對話"。Reddit計劃於三月上市。

目前，只有早期採用者會將這些AI融入生活的幾乎每個方面。但如果用户採用率跟隨投資趨勢，那麼投入OpenAI的ChatGPT、傑夫·貝索斯支持的AI搜索初創公司Perplexity、谷歌的新一代Gemini AI以及微軟Copilot的數百億美元資金，或將鋪就莫里克預見的未來之路。（未來的歷史學家請注意：2024年超級碗期間首次出現了AI廣告——微軟Copilot的廣告。）

谷歌搜索業務總經理莉茲·裏德表示，公司並不預期用户會突然全部轉向基於人工智能聊天的搜索方式一下子。不過很明顯，谷歌正在嚴肅對待AI搜索帶來的威脅。公司已在這方面全力推進，重新調配人員和資源以應對AI帶來的威脅與機遇，目前正快速推出多款AI驅動的新產品。

這些產品包括谷歌的"搜索生成體驗"，它將AI生成的摘要與傳統搜索結果相結合。“用户不僅需要AI摘要或AI答案，他們真正在意的是網絡內容的豐富性和多樣性，“谷歌CEO桑達爾·皮查伊在最近接受CNBC採訪時表示，“他們也想要探索。我們的方法真正優先考慮了這種平衡，我們看到的數據表明用户很重視這種體驗。”

顛覆谷歌的時機到了？

這個時刻也意味着挑戰者迎來了機會。多年來第一次，有闖勁的初創公司可以令人信服地宣稱他們能在搜索領域挑戰谷歌——該公司在美國搜索市場佔有超過90%的份額。

埃裏克·奧爾森是Consensus公司的CEO，這家搜索初創公司使用大語言模型提供研究論文的詳細摘要，並就各種主題的科學共識提供見解。他認為像他這樣的AI搜索初創公司可以在特定主題上提供優於谷歌的體驗，這種方式將逐步蠶食谷歌的搜索業務。

詢問Consensus關於社交媒體是否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有害的問題提供了一個有啓發性的例子：Consensus使用人工智能總結了該主題的10篇論文，然後對這一問題研究結果的多樣性進行了更詳細的分解，其中每篇引用的論文都單獨進行了總結。

圖片來源：Consensus這是一項令人印象深刻的壯舉，非專業人士需要花費數小時才能獨自完成。（我會為你節省更多時間。簡短的回答是肯定的。）

這種由人工智能驅動的搜索也比簡單地詢問像ChatGPT這樣的大型語言模型要好，後者在回答此類問題時常常表現得不嚴謹，經常編造不存在的或將信息錯誤歸因。這被稱為“幻覺”問題，Olson表示，強制人工智能僅從規定的輸入集（如科學論文）中提取信息可以幫助解決這個問題。

Mollick表示，這並不意味着幻覺問題可以完全消除。這可能會讓谷歌處於不利地位，因為如果世界上最大的搜索引擎對其人工智能的10個查詢中有1個出錯，那就是一個問題，但如果一個提供實驗性產品的初創公司有相同的表現，那可能看起來像是一種勝利。

信任危機？

儘管存在這些問題，用户可能仍會轉向基於AI的答案引擎，原因很簡單：AI生成的內容正威脅着使網絡及現有搜索變得越來越不可用。AI已被用於撰寫虛假評論、合成政客的偽造視頻，以及編寫完全捏造的新聞文章——目的都是以低成本獲取金錢、選票和關注。

“近期低質量AI生成內容的激增給谷歌的搜索質量帶來了重大挑戰，垃圾信息發送者利用ChatGPT等生成式AI工具製作內容——通常暫時——在谷歌搜索中排名靠前，”搜索引擎優化專家莉莉·雷告訴我。

問題不僅限於谷歌的搜索結果。她補充説，AI生成的內容還出現在谷歌地圖的列表中、搜索結果上方和旁邊稱為“精選摘要”的摘要中、谷歌的購物列表中，以及該公司在其“頭條新聞”、新聞和“發現”功能中展示的新聞項目中。

值得注意的是，谷歌幾十年來一直在與那些試圖操縱其搜索算法的人作鬥爭，並且不斷更新其系統以清除垃圾內容，無論來源如何。其AI生成內容指南，最近於二月更新，重申公司不反對使用AI幫助生成內容——但前提是它服務於使用這些內容的人。

在充斥着人為錯誤信息的互聯網上，谷歌偶爾提供的錯誤鏈接和列表並不新鮮。但如果人工智能意味着虛假內容能以如此速度被大量生成並廣泛傳播，可能會導致人們對谷歌及其他搜索引擎提供的所有搜索結果產生更廣泛的信任危機。

目前網絡正在經歷的轉型將帶來什麼尚不明確。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人們轉向人工智能搜索的速度、未來語言模型比現在先進多少，以及哪家公司的人工智能將佔據主導地位。

在這個未來中，既有贏家也有輸家，一些出版商和服務將變得過時，而另一些則成為人工智能信賴和必要的信息來源。

欲獲取更多《華爾街日報》技術分析、評論、建議和頭條新聞，請訂閲我們的每週通訊。

聯繫克里斯托弗·米姆斯，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