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BP成為收購目標？殼牌考慮競標陷入困境的石油巨頭——彭博社

Mitchell Ferman

2023年阿布扎比國際石油展覽與會議上，英國石油公司展台的標識。

攝影師：克里斯托弗·派克/彭博社距離英國石油公司試圖以"超越石油"重塑品牌形象、轉向更環保定位已近25年。但隨着近期從綠色能源迴歸化石燃料根基的轉向，“迴歸石油"或許是更貼切的新口號。

這一轉變源於英國石油在油氣巨頭中的顯著落後——企業災難、戰爭、綠色投資回報不佳與厄運交織所致。隨着美國激進投資者埃利奧特投資管理公司施壓，以及競爭對手殼牌公司可能考慮收購要約，英國石油正面臨關乎存亡的嚴峻問題。

其宏大重置計劃還面臨額外變數：由於美國總統特朗普的關税戰壓制原油需求前景，加之歐佩克+聯盟增產，油價可能持續低於70美元/桶。這一價格水平是英國石油改善現金流與回報目標的基石。據公司估算，油價每下跌1美元，其税前利潤將減少約3.4億美元。

為何BP重新愛上石油

BP的問題始於何處？

2010年深水地平線鑽井平台爆炸事件引發了BP的長期衰落，該事故導致11人喪生，並引發了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墨西哥灣近海石油泄漏。聯邦法官裁定石油泄漏是"重大過失"和"故意不當行為"的結果。

該公司同意支付超過650億美元的罰款、環境清理費用以及對多個州數千家企業的賠償。至今BP仍在以每年約10億美元的速度持續支付這些賠償。2010年BP市值蒸發過半，其市場資本化程度至今未能恢復昔日輝煌。

2010年6月19日，路易斯安那州海岸附近的墨西哥灣深水地平線漏油事故現場，水面上受控燃燒的石油冒出滾滾濃煙。攝影師：德里克·E·辛格爾/彭博社深水地平線只是系列危機中的開端。對俄羅斯的押注同樣遭遇挫敗。BP於2013年出售了其俄羅斯合資企業TNK-BP的股份，通過這筆交易獲得了俄羅斯最大石油生產商俄羅斯石油公司20%的股權。雖然這一策略在最初幾年頗有成效，幫助提升了BP的整體石油產量，但作為克里姆林宮控股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也使其面臨更大的政治風險。

這種暴露的代價在2022年變得明顯，當時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導致英國石油公司放棄其股份在俄羅斯石油公司，並放棄了一項價值約250億美元的資產，該資產提供了其三分之一的產量。

英國石油公司產量因危機受挫

石油和天然氣產量因深水地平線漏油事件及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餘波而遭受打擊

來源：彭博社

注：“boe"指石油當量桶。

是什麼促使英國石油公司進軍可再生能源？

ESG投資近年來可能已不再受歡迎，但幾年前，考慮到環境、社會和治理因素的股東和金融家加大了對化石燃料公司的壓力，要求其活動與《巴黎協定》將全球變暖限制在1.5攝氏度的目標相一致。

英國石油公司氣候轉型的設計師是時任首席執行官伯納德·魯尼。該公司是最早接受實現淨零排放理念的石油巨頭之一，宣佈在2020年設定了到2050年實現這一目標的雄心。

這與新冠疫情的爆發同時發生，疫情刺激了石油需求的暴跌。在這場危機的初期，全球最大市場美國的消費量降至至少30年來的最低水平。正如魯尼當時假設全球原油需求可能已經達到峯值，英國石油公司表示，其目標是到2030年將石油和天然氣產量比2019年水平降低40%，並迅速擴大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

但隨後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引發全球能源危機，油氣價格飆升。包括BP在內的化石燃料生產商賺取了創紀錄利潤。在世界許多地區，尤其是歐洲，輿論焦點從追求清潔能源轉向了強調供應安全。隨着政界和投資者對能源轉型的熱情減退，2023年BP將其十年內油氣減產目標從40%下調至25%。

BP的盈利困境

經調整後，石油與低碳業務運營收入均較能源危機期間峯值下滑

數據來源：彭博社

注：2025年數據為截至5月7日的分析師預估均值。

BP如何調整戰略？

能源危機帶來的暴利引發外界質疑BP削減油氣業務的決策。面對持續的投資人不安情緒，該公司於2025年2月宣佈重大戰略轉向，重新聚焦化石燃料，放棄了盧尼打造低碳未來能源巨頭的願景。此舉效仿了其他能源巨頭——它們更快地重新擁抱了以油氣為核心的盈利戰略。

BP現任CEO穆雷·奧金克洛斯表示，公司因對能源轉型速度"錯位"的樂觀判斷而"走得太遠太快”。作為"根本性重置"的一部分，BP放棄了油氣減產計劃，並擬將相關支出提高近20%至2027年前每年100億美元。同時將把轉型業務（包括清潔電力、生物燃料和電動汽車充電等）年投資額削減約70%至20億美元左右。

該戰略還要求在2027年底前剝離200億美元的資產。這可能包括Castrol潤滑油業務，據彭博新聞社報道，其價值約為100億美元。所得資金有助於緩解緊張的資產負債表——當前多數石油巨頭都在維持股東回報之際，BP卻因此削減了季度股票回購規模。

截至去年底，BP的淨負債與權益比率（衡量企業維持運營所需借貸程度的指標）約為40%，遠高於殼牌、道達爾能源、雪佛龍和埃克森美孚。

BP槓桿率高於同行

2024年底其淨負債權益比幾乎是殼牌的兩倍

數據來源：彭博社

BP如何與其他石油巨頭分道揚鑣？

在股東壓力下，所有超級巨頭最終都承諾加大應對氣候變化的力度。但歐美公司在能源轉型路徑上出現了分歧。

為實現淨零排放目標，BP和殼牌大力投資以引領全球經濟電氣化浪潮，進軍風電、太陽能和電動汽車充電等旨在替代化石燃料的行業。

而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龍則專注於碳捕獲與氫能等技術，這些技術能更無縫融入現有化石燃料能源體系。這兩家美國石油巨頭拒絕殺雞取卵，自2019年底以來分別將年度油氣產量提高了15%和9%。

若以股價漲幅來衡量這些戰略，美國模式似乎更受投資者青睞——截至今年5月初，埃克森美孚股價自2019年底以來飆升50%，而英國石油卻下跌了四分之一。

英國石油的股價困境

過去五年間，這家英國石油巨頭的股價表現遜於大西洋兩岸的競爭對手

數據來源：彭博社

注：數據以2019年12月31日為基準進行標準化處理，顯示百分比漲幅。

英國石油麪臨收購風險？

相較於競爭對手的弱勢地位，市場開始猜測英國石油可能成為收購目標——要麼被整體收購，要麼被分拆出售。據知情人士向彭博新聞社透露，目前市值是英國石油兩倍多的殼牌公司正與顧問合作評估潛在收購。若兩家合併將成為石油行業史上最大收購案之一，讓這兩家標誌性英國巨頭終結數十年來斷斷續續的合併傳聞。

其他潛在買家可能包括中東國家石油公司。雖然與美國買家合併並非全無可能，但英國監管機構對此類交易接受度可能較低。

激進投資者埃利奧特意欲何為？

英國石油的疲軟表現使其成為全球最著名激進投資者的狙擊目標。當埃利奧特介入時，企業無不嚴陣以待。這家對沖基金近半個世紀的投資史上僅有兩年出現虧損，曾多次成功罷免高管甚至分拆企業。

埃利奧特已累計持有英國石油公司略超5%的股份，並積極推動這家能源巨頭回歸油氣主業，要求實施包括大幅削減成本、出售資產及退出可再生能源領域在內的轉型變革。

儘管首席執行官默裏·奧金克洛斯聲稱在公佈轉型計劃後自己睡得“像嬰兒一樣安穩”，但據報道埃利奧特認為新計劃缺乏緊迫性與雄心，可能推動更激進的改革。若在二十年前，美國投資者入股英國老牌企業並迫使其全面調整戰略簡直是天方夜譚。這印證了英國石油公司如今的脆弱處境。

英國石油公司首席執行官默裏·奧金克洛斯攝影師：亞倫·M·斯普雷徹/彭博社作為對埃利奧特要求的明顯回應，英國石油公司4月宣佈董事長海爾格·隆德將“適時卸任”，而戰略、可持續發展與風險投資執行副總裁朱莉婭·基爾基亞將離職且職位不予補缺。二人均被視為2020年公司倉促退出油氣轉型清潔能源這一失敗計劃的關鍵支持者。並非所有股東都滿意這家石油巨頭重新聚焦化石燃料的決策。十大股東之一英國法通集團5月在官網發文表示，對公司戰略近期重大調整及其對氣候承諾的影響"深感憂慮”。

石油巨頭會因淨零排放競賽而陷入風險嗎？

在能源安全擔憂和美國總統特朗普"鑽探吧，寶貝，鑽探"政策推動下，石油公司正從化石燃料回潮中獲利。

但隨着能源轉型持續推進，這種對短期利潤的關注可能使它們在未來面臨更大風險。關於石油和天然氣消費何時（或是否）會達峯存在激烈爭論——歐佩克預測石油需求將持續增長，而國際能源署預計本十年末將達到峯值。如果峯值確實即將到來——可能在五年內——那麼現在加倍押注化石燃料對所有非最低成本生產商來説都是高風險賭注。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