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爭相上市 香港交易與市場再度繁榮——彭博社

香港金融業終於從多年的低迷中復甦。

攝影師：林益/彭博社長期困境重重的香港金融業正步入一個利潤豐厚但風險並存的新時代，站上了中美經濟博弈的最前線。

在電池製造商寧德時代和特斯拉競爭對手比亞迪等中國企業巨頭融資熱潮的推動下，香港金融從業者終於迎來業務繁榮。今年首次公開募股規模已突破160億美元，普華永道預測香港將在2025年底成為全球最大上市地。港股市場上漲24%，表現超越歐美。企業債券發行量即將創歷史新高。銀行家和律師表示，他們迎來了多年來最忙碌的時期，瘋狂的工作節奏迫使他們不得不拒絕客户並增聘人手。這輪爆發式增長終結了持續多年的蕭條——期間港股市值蒸發逾2萬億美元，交易活動幾近停滯。但這也將香港及其金融從業者置於危險境地。香港已與習近平主席重點發展的產業深度綁定，可能招致華盛頓政客的強烈反彈，他們日益質疑香港與內地的界限。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傑米·戴蒙在寧德時代交易中因美國議員批評被迫為銀行角色辯護，這或許是未來局勢的預兆。

2025年5月，電池製造商寧德時代在香港交易所的上市儀式。攝影師：Paul Yeung/彭博社香港對中國的戰略重要性並非一夜之間形成的。多年來，這座城市為中國政策制定者提供了明顯的優勢，部分原因是它不受北京對資金流動的嚴格限制。中國公司在股市中的份額幾十年來一直在增長，內地企業現在佔據了恒生指數的大部分。

## 亞洲大事件

香港IPO市場重煥生機

14:41

但中國對香港金融體系的重要性似乎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內地公司，其中許多已經在境內上市，正在主導股票銷售。中國的企業巨頭是一些最大併購交易的幕後推手，而其銀行則幫助推動了當地債券發行的激增。債券發行。通過交易鏈接輕鬆進入港股的內地投資者，對香港股市的影響力越來越大。

“金融是美中競爭的關鍵領域，對其在各個領域的成功至關重要，”管理着高達5億美元資產的Janus Henderson Group Plc投資組合經理Victoria Mio表示。“中國需要一個超級連接器，而香港是扮演這一角色的完美地點。”

作為尷尬的局外人歷經數十年後，香港雖處於北京軌道之中卻始終未能完全融入其體系，如今它在中國規劃中的定位已然明朗。北京是政治權力中心，上海是大型銀行與保險機構聚集地，而香港則作為中國企業征戰海外市場的融資中轉站蓬勃發展。

寧德時代匈牙利工廠。攝影師：Akos Stiller/彭博社寧德時代於五月通過52億美元上市募資，用於建設匈牙利巨型工廠，該工廠將為梅賽德斯-奔馳集團和寶馬集團等客户供貨。電動車製造商比亞迪在其56億美元股票發行中劃撥專項資金用於全球擴張。阿里巴巴集團七月通過可轉債融資15億美元，所得資金將投入雲計算與人工智能領域。中國官員正全力將香港打造為中國企業的融資引擎：放寬資金流動限制、加速跨境支付、公開鼓勵更多企業上市。中央政府駐港最高代表展現出比前任更友善的姿態，高級監管官員祁斌更是打破慣例公開推動市場改革。

中國企業主導香港股市

來源：香港交易及結算所

注：圖表包含香港主板及創業板上市公司市值；2025年數據截至7月31日；1993-2024年數據為每年最後一個交易日數據；1美元=7.85港元

據不願具名的知情人士透露，中國監管機構也放緩了赴美上市的審批流程，這促使企業轉向審批更為寬鬆的香港市場。8月1日，香港交易所宣佈將放寬內地企業赴港二次上市的最低流通股要求。中國主要市場監管機構證監會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重奪榜首

自1997年結束英國150多年殖民統治以來，香港與內地的關係始終微妙。其半自治地位屢屢引發摩擦，作為中國首要金融中心的地位也不時面臨上海、深圳崛起計劃的挑戰。

但隨着中國對香港政治管控的強化——主要源於五年前大規模抗議後實施的國安法》——中央政府重新開啓了赴港上市大門，為金融業復甦奠定基礎，終於讓渴望成功的年輕銀行家們熬過了行業寒冬。

今年以來，通過股票銷售（包括上市、大宗交易和配售）已籌集約450億美元，而去年同期僅為63億美元。

北京重新開放了香港上市的大門，為繁榮奠定了基礎，終於結束了銀行家們的低迷時期。攝影師：林易/Bloomberg根據彭博彙編的數據，截至8月12日，香港企業債券發行規模接近470億美元，為有記錄以來年初至今的最高水平。根據近期報告，與內地相關的資產和財富管理公司去年管理的資產增長了15%，達到3.1萬億港元（3950億美元）。這對滙豐控股和渣打銀行等銀行來説是個好消息，它們在香港無處不在，與中國銀行一起，它們的名字出現在當地鈔票上。但這波交易熱潮為各類銀行帶來了大生意：摩根士丹利在香港股權發行排行榜上名列前茅1。法國農業信貸銀行是今年債務銷售管理表現突出的銀行之一。

“最近太忙了，我們拒絕的新交易比接受的還多，並且正在招聘更多人來應對額外的工作量，”律師事務所Cooley LLP的合夥人兼IPO專家Will Cai表示。他預計目前的交易管道至少還會持續12個月。

港股過去一年表現超越全球同行

來源：彭博社

注：數據截至2024年8月12日標準化處理，所有指數回報率以美元計算。

這些交易勾勒出中國最優秀企業的發展圖景。從智能手機到電動汽車均有涉足的小米集團，在3月通過股票發售募集了約55億美元。科技公司百度通過可轉債融資20億美元，另通過離岸人民幣債券籌集14億美元。機器人、生物技術等受政策扶持行業的後起之秀也紛紛加入融資熱潮。

彭博數據顯示，今年港股市場超過三分之二的IPO來自"A轉H"上市（即已在境內上市的中國企業赴港二次上市）。去年這類交易約佔總量一半，而2023年佔比僅略超2%。

諮詢公司亞洲集團中國區主管韓申林表示：“香港過去是進入中國內地的橋樑，現在則轉型為中國連接全球市場的紐帶。北京方面認為，香港必然要成為服務中國全球發展戰略的融資平台。”

據知情人士透露，中信證券等投行正增聘人手應對激增的業務量。該律所亞洲資本市場團隊負責人孟雨表示，凱易律師事務所正選擇性招聘以專注高附加值交易。管理40億美元資產的VMS集團管理合夥人Elton Cheung指出，香港家族辦公室的興起正推動對私人銀行家、律師、税務專家和投資顧問的需求。

銀行家們回來了

持牌人士數量持續攀升

數據來源：彭博彙總分析證監會牌照信息

注：數據截至7月30日

根據可追溯至2003年的證監會數據顯示，截至6月的12個月內，香港新增逾1200名持牌金融從業者，總數突破4.2萬人，接近歷史峯值。

目前香港金融業的復甦尚未帶動整體經濟回暖。雖然上季度經濟增長意外加速，但樓價已連續三年下跌，不良貸款持續增加，失業率仍處於兩年多來高位。

不過交易活動的活躍正為某個領域帶來轉機：仲量聯行表示，IPO活動升温將推動寫字樓租賃市場增長，緩解多年供應壓力。美國交易公司Jane Street Group已簽署協議，以每月約380萬美元租用中央商務區新建大廈六個樓層。法國投資公司Ardian SAS與美國競爭對手Arga Investment Management LP均已制定計劃在香港設立辦事處。

儘管反彈為華爾街帶來了一時的興奮，但也增加了在一個市場與政治日益難以分割的世界裏，華盛頓政客可能進行抵制的風險。

維多利亞港海濱正在進行建設。交易活動的增加被認為有助於香港的寫字樓租賃市場。攝影師：林易/Bloomberg### 晚宴

五月底，一羣銀行家聚集在香港瑰麗酒店參加了一場晚宴，這家豪華酒店俯瞰着標誌性的維多利亞港。他們品嚐了醃海蜇，飲用了中國烈酒茅台。他們用英語和普通話發表了演講。

這些來自華爾街和中國公司的銀行家們與公司高管和律師們一起為寧德時代520億美元的上市成功舉杯慶祝。有很多值得慶祝的事情：這是今年全球最大規模的上市（至今仍是），而且競爭非常激烈。據知情人士透露，即使在銀行家被選中參與股票銷售後，他們還必須通過抽籤來決定在寧德市公司總部安排會議的順序。

銀行家們還必須克服政治障礙。在寧德時代選擇美國銀行和摩根大通作為其最高級別的承銷商後，密歇根州共和黨人約翰·穆勒納爾——眾議院特別委員會主席——向他們的首席執行官發信要求他們退出。他引用了該公司據稱與中國軍方的聯繫，並表示銀行參與這筆交易將面臨“重大的監管、財務和聲譽風險”。這家中國公司否認了這些指控。

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傑米·戴蒙為推進上市的決定進行了辯護，該計劃最終按原定方案執行。但七月底，穆勒納爾向兩家銀行發出傳票，要求提供與上市相關的文件。

市場反彈也增加了華盛頓政界反彈的風險。攝影：林益/彭博社這一事件提醒人們全球金融機構在香港面臨的困境，尤其是在美國總統特朗普與中國忽冷忽熱的關係加劇了反彈風險的當下。

當特朗普四月份宣佈對全球多國加徵關税時，香港首次——直接受到中國大陸適用税率的影響。這座城市很快陷入後續的針鋒相對行動中：郵政服務暫停發往美國的包裹，行政長官李家超譴責白宮"肆意打壓"和"毫無節制的霸權主義"，中國港澳事務最高官員表示美國"要的不是關税，而是我們的命脈"。

此後緊張局勢有所緩和。七月底，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與中國副總理何立峯牽頭兩國談判，雙方似乎都希望避免曠日持久的貿易戰。本週特朗普延長了對中國商品天價關税的暫停期限，轉而將矛頭指向他處——威脅對印度徵收50%關税，並揚言若俄羅斯不同意與烏克蘭停火將實施經濟制裁。

但香港作為中國企業日益重要的融資中心，正面臨美國及其他地區政治人士的關注，他們正應對一個新的經濟現實：許多已耗盡國內輕鬆增長機會的中國企業，正計劃征服海外市場。

股票銷售推動復甦

2025年的交易量已超過前三年總和

數據來源：彭博社

注：2025年數據截至8月8日；其他年份為全年總量

中國經濟正持續面臨通縮壓力，部分原因是激烈的競爭加劇了價格戰並擠壓利潤空間。大型企業正越來越多地轉向海外尋求增長，不僅通過增加出口，還通過更直接地擴大存在感：建廠或收購較小競爭對手。

“對中國企業而言，這反映了一種深思熟慮的戰略，旨在更深入地融入全球生產網絡，使任何國家都難以將其排除在供應鏈之外，”黃天磊，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研究員表示，“對美國來説，這正成為一個日益嚴峻的關切。”

短期內還存在突發風險可能打擊香港資產投資者的情緒。美國國務卿馬克·盧比奧在加入特朗普核心圈子前就是對中國持強硬態度的鷹派，一直批評香港政府。今年3月，美國國務院制裁了香港的律政司司長和一名警務處長。行政長官李家超五年前因中國在反政府抗議浪潮後實施國家安全法而受到制裁。

這些制裁不僅對華爾街公司構成問題。即便是在香港運營的大型中資銀行也採取了措施遵守此前針對香港官員的制裁，這表明白宮對香港命運的影響力有多大。

迴歸本土

目前，在香港工作的銀行家們有大量業務需要處理，無暇擔憂政治問題——無論是本地還是全球政治。

超過200家公司正在香港尋求首次公開募股，一家中資銀行的銀行家表示，僅她所在的銀行就有90多個潛在香港IPO項目待推進。快時尚巨頭希音集團已秘密提交上市申請，這為華爾街銀行帶來了下一個志在必得交易的新希望。

所謂的"迴歸上市"可能會進一步增加供應，這些是中國公司此前在美國上市但發現監管環境日益不利後轉向香港進行的股票發行。阿里巴巴、京東和百度等中國企業已在香港發行股票。分析師表示，購物平台Temu的母公司拼多多控股可能緊隨其後。

超過200家公司正尋求在香港上市。攝影師：林易/Bloomberg但地緣政治風險不太可能消失——即使精明的華爾街CEO們認為利大於弊。

“這不是香港作為全球金融中心角色的復興，”前摩根士丹利亞洲區主席、現任耶魯大學法學院高級研究員的史蒂芬·羅奇表示，“這更多體現了香港作為中國融資平台的從屬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