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城市在日本的夢想田野中崛起 - 彭博社

台積電在熊本的新工廠，2023年正在建設中。

攝影師：Toru Hanai/Bloomberg在日本一些最偏遠地區，閒置了數十年的稻田如今成為了最熱門的地產。隨着價格飆升，這些地區發現了老話的真理：如果你建造它，他們就會來1。

在千歲市，這個位於北海道最北端的城市，人口為10萬，廣告牌招募自衞隊士兵，去年自衞隊出現了50%的缺口。當我乘坐一架從東京出發、滿載穿着廉價西裝和昂貴手錶的上班族的航班抵達時，很容易看出競爭來自何方：半打高聳的起重機突入天空，與周圍鄉村形成鮮明對比。成千上萬的建築工人以驚人的速度拼湊着日本最驚人的工業賭注，一個330億美元的賭注，希望這個國家能夠重新奪回半導體行業的頂端。

Rapidus鑄造廠的起重機直衝天空。攝影師：小倉浩志/彭博社這些起重機正在為Rapidus公司建造第一座工廠，這是一項旨在讓日本在芯片生產隊列中處於領先地位的公私合營項目。該公司成立僅兩年，計劃在2027年前與IBM公司合作生產尖端的2納米芯片。這充滿了風險，而政府在促進產業方面的記錄也不盡如人意。但這只是一系列對芯片的最新和最雄心勃勃的投資例子，首相石破茂最近承諾在2021年以來投資的3.9萬億日元基礎上再增加10萬億日元（660億美元）。在日本列島的另一端，西南方向1500公里（930英里）處，還有一個項目。在九州島的熊本，價值70億美元的半導體工廠即將開始大規模生產。

在這裏，受政府補貼和該地區供應鏈的吸引，台灣半導體制造公司於2月份在日本開設了第一家工廠。第二家工廠正在籌備中，相關部門正在推進第三家工廠的事宜。這引發了大量台灣工人湧入這個直到最近幾乎所有人都是日本人的城市。

日本的半導體羣島

新的投資遍及全國

這些新興的芯片城市正在引領一個曾經主導該行業的國家的復興——並且旨在再次做到這一點。1989年，已故的石原慎太郎，作家和未來的東京市長，敦促日本“至少要比其他國家提前五年。”然而，由於美國的貿易壓力和行業轉型期間的失誤，日本卻跌入了困境。隨着韓國和台灣的崛起，日本的市場份額降至不到10%。

但到2021年，在疫情引發的半導體短缺威脅到日本汽車工業的情況下，政府緊急提案呼籲與盟友共同開發芯片並提升國內生產。投資金額令人震驚，雄心在國家歷史上前所未有。成功將提升其在亞洲的重要性，併為盟友和對手提供槓桿。

我想看看這些項目在基層意味着什麼。數十年的農村振興計劃未能阻止工人從鄉村流向大阪、名古屋，尤其是東京，後者像一個黑洞，不斷擴張，吸收每一個落入其軌道的資源。現在，資金的注入正在改變曾經沉寂的地區，提升停滯的房價，觸發建築熱潮，顛覆生活方式。它正在創造遠離傳統工業中心的第三地區，既不是繁榮的超級城市中心，也不是衰退的鄉村，否定了其衰退腹地的神話。

雖然日本未能投資於芯片，但它確實繼續在一件事上花費：基礎設施。公共工程支出是1990年代財政刺激的核心，頗具爭議。“建設國家”的支出被視為推遲更根本改革的 藉口。這就是為什麼這些新項目的重要性不僅僅在於它們對日本芯片自給自足的影響。如果像Rapidus這樣的賭注成功，它們不僅會 提高 房價並創造地方財富。它們將成為行動的號召。

日本最偏遠的地區正在衰退。攝影師：林紀子/Bloomberg來自日本最偏遠地區之一的石破，已將區域振興作為他的 政策支柱。但他提供的實現方案寥寥無幾。恢復日本的內陸地區不能一蹴而就——這需要實際步驟，從創建基礎設施到發展或引入能夠提供就業的企業。這是培訓畢業生和建立供應鏈。

隨着英國在緊縮政策的後果中掙扎，馬里奧·德拉吉 敦促 歐洲增加支出，而即將上任的美國政府考慮 釋放 埃隆·馬斯克式的削減成本，日本過去的決策展示了建設的好處。投資與儲蓄的優劣是一個 辯論，東京也經歷過，但在這裏，緊縮派基本上失利。儘管國家揹負着過去幾十年積累的債務，但在依賴基礎設施的芯片城市中，收益是顯而易見的。

公共工程項目，從緩解住房危機的公寓到日本的600億美元磁懸浮列車，常常在啓動後不久就受到譴責。但無所作為是容易的。正如國家必須在變老之前避免變富一樣，它們也必須在變老之前建設——這是中國儘管最近出現緊張局勢仍成功做到的事情。當經濟繁榮、資金便宜時，那些跳過艱難建設的國家在經濟困難、利率上升和人口下降時會表現得如此良好嗎？

日本曾主導全球芯片銷售

現在它想重新奪回半導體市場的領先地位

來源：世界半導體貿易統計

注：數據為12個月移動平均值。

就像“兩個美洲，”我常常談論兩個日本。遊客在首次抵達時常常感到困惑——只聽説過衰退的故事，看到東京的潔淨街道和火車會讓人感到震驚。但雖然主要城市地區正在繁榮，但還有另一個日本，鮮為人知：那些被年輕人尋求其他機會而遺留下來的鄉村地區，城鎮正在慢慢迴歸自然。

這些新興的芯片城市，憑藉其地理、水源、能源和基礎設施的組合，可能是第三個日本：可以成為重要經濟強國的區域。

北海道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在千歲，即使在九月初，空氣中也瀰漫着一絲寒意。來自附近自衞隊空軍基地的F-15戰鬥機起飛的聲音經常劃破天空——當地牛場散發的 manure 氣味在空氣中飄蕩。農業和軍事是支撐經濟的傳統產業。但這個小鎮孕育着對另一個產業的期待。

多達6000名工人被僱傭來建設Rapidus。但一旦測試生產開始，就會談到永久工人的到來。這將帶來至少1000個高收入的工作崗位，以及他們的供應鏈。在我訪問期間，荷蘭芯片測試工具製造商ASML控股公司剛剛開設了辦公室，預計將有50名員工。每第二棟建築似乎都在被拆除和重建。

滑雪者在二世古。攝影師：小山宗一郎/Bloomberg這個地區對國外的人來説更為熟悉，作為一個滑雪天堂；以其世界級的粉雪而聞名的二世古，距離約100公里。這為該縣帶來了可觀的現金。但根據一項估計，預計Rapidus將產生18萬億日元（1160億美元）的影響，芯片是每個人都在談論的話題。在附近的札幌，作為該地區的首府，工作日的晚上出租車排隊長達數十輛；司機們對全球半導體市場的狀況感到擔憂。

雄心的規模帶來了壯觀失敗的風險，這是日本媒體中許多人完全預期的。考慮到以往政府主導的努力，從2012年破產後被美光科技收購的DRAM製造商Elpida Memory Inc.，到陷入困境的日本顯示器公司，懷疑是有道理的。

經濟在談論Rapidus之前已經表現良好，市長橫田隆一告訴我，形容這座工廠為“重大突破”，讓城市忙得不可開交。然而在夜晚，當施工隊離開時，寂靜令人窒息。我感受不到我期待中的數十億流動，只有一陣寒風，隨後將開始變成雪。

日本在芯片投資上追趕

東京在芯片上投入巨資以與全球同行競爭

來源：日本財政部

注：數據來自2024年4月。

在南方的熊本，天氣是熱帶的。這個城市位於與聖地亞哥相同的緯度，周圍地區常常被稱為火之國*（Hi-no-kuni）*，也許是因為靠近阿蘇山，這座山是世界上最大的活火山之一。

熊本長期以來是日本芯片產業的中心，經歷了繁榮與蕭條，提供了對北方未來可能的展望。台積電的工廠位於菊陽，這是一個郊區，同時也是索尼集團公司的圖像傳感器工廠所在地。從某些視角看，這座工廠在遠處高聳，俯瞰着瓦屋頂的傳統房屋，就像封建城堡俯瞰着它的領地。這是硅島的中心，九州的供應商和企業網絡被稱為硅島。旁邊的第二座工廠已經開始建設。

台積電新工廠的影響在菊陽顯得尤為重要。攝影師：Toru Hanai/Bloomberg每個人似乎都知道一個朋友的朋友，他曾以之前難以想象的價格將一塊土地出售給開發商，地點在菊陽或鄰近的小城市大津，這些資源有限的小城市承受了大部分開發的壓力。擁有資產的人可能會看到巨大的好處，但對其他人來説，增長帶來的不過是交通堵塞。

這對該地區來説是一個“黑船”時刻，縣知事高橋木村告訴我，指的是1853年迫使日本向西方開放的美國船隻。在這裏，新來者是亞洲人：大約60%的來自台灣的台積電員工居住在熊本市，這裏是近80萬人口的縣府。整個縣去年外國居民增加了近25%，這是全國最大的增長。外國人首次佔據了超過1%的人口。

台積電的工作吸引外國人來到熊本

由於台灣半導體公司的投資，外國居民激增

來源：日本法務省

當局正在提供語言課程，併為從緊急服務到垃圾分類的各方面提供支持。到目前為止，似乎壓力出乎意料地小。與工會或工作文化的問題很少，與台積電在亞利桑那州的工廠不同。與台灣的關係比與其他前日本殖民地更為融洽，似乎對熊本作為日本主要城市中最安全的城市的聲譽沒有太大擔憂。有人談論建立一個“台灣城，”而市長大西和文強調了他為與居民建立“積極關係”所做的努力。中文在各處被使用；在一家熱鬧的店裏吃熊本拉麪時，我確信我是那裏唯一會説日語的人。我的訪問恰逢中國的為期一週的假期，吸引了尋求高爾夫和温泉的遊客。

這得益於九州新幹線高鐵，現在可以在45分鐘內將旅客從新建車站送往福岡，九州地區最大的城市；從那裏，可以前往大阪及其他地方。對於更長的旅程，熊本機場剛剛開設了一個新航站樓，配備時尚的啤酒和威士忌酒吧。

商業土地價格在日本的芯片工廠附近飆升

與一年前相比，價格漲幅最大的地塊

來源：日本土地、基礎設施、交通和旅遊部

熊本可能是火之國，但當地人真正關心的是水。該市擁有“日本任何城市中最優質的地下水資源，”根據政府的説法。幾乎每個人都自豪地提到這一點；這也是沒有地鐵的原因之一，城市依賴迷人的、雖然搖搖欲墜的電車。正是這吸引了台積電。芯片生產需要大量高純度水，第一座工廠每天預計將使用8500噸。這讓當地居民感到擔憂，擔心對自來水、農業和其他傳統產業的影響。

這遠不是唯一的風險。從市長辦公室，我看到一個提醒：熊本城，一座有幾個世紀曆史的城堡，在2016年一場致命的地震中受損，造成近300人遇難。修復其城牆將需要三十年。

經濟損失在索尼的工廠最為嚴重，該工廠位於現在的台積電廠旁邊。地震 暫停了數月的生產， 震動了存放敏感半導體的潔淨室。在北海道，2018年的地震使300萬户家庭 停電數天。這兩次地震都是該地區有記錄以來最強的。

2018年札幌強烈6.6級地震的後果。來源：時事通訊社/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災難帶來的風險是不可預測的；但如果這些實驗根本不成功呢？日本在熊本花費了數十億的補貼來引進一家外國公司。而對於Rapidus來説，風險巨大。即使公司能夠找到所需的人才（預計該國將短缺40,000名工程師），技術成功且產量可接受，它仍然必須在競爭中超越對手——包括台積電——以吸引客户使用尚未驗證的產品。

千歲市市長橫田對此表示不以為然。“我相信它會成功，”他説，堅信目前在美國與IBM合作的研究人員將像明治時代的學者一樣，帶回日本可以用來重建的秘密。

離開這些地區，我深切感受到另一個風險：無所作為。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就是推遲或反對，引用危險並將這些項目送回去重新研究——想想在英語國家中，有多少公共工程項目，從高速鐵路到核電，都是因為這種做法而失去的。但是替代方案是什麼呢？當日本在1980年代處於全球芯片業務的頂峯時，台灣和韓國並沒有説挑戰它太危險。

一切可能會崩潰，Rapidus可能會失敗。但嘗試總比縮進無關緊要要好。在第三日本，和其他地方一樣，如果你建造了它，他們是否會來並不確定。但如果你什麼都不建，肯定他們永遠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