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銀行倒閉一年後，地區性及小型銀行的生存現狀》——《華爾街日報》

上月，二十多位銀行投資者和分析師與山谷國家銀行首席執行官艾拉·羅賓斯共進午餐，就在幾天前，另一家地區性銀行因公佈意外虧損並大幅削減股息而震驚華爾街。他們心中充滿疑問。

大多數人想知道，在全美排名第28位的紐約社區銀行，為何在幾家地區銀行倒閉後不到一年就陷入如此境地。但也有人追問羅賓斯，以資產規模排名第37位的山谷銀行有何不同。

羅賓斯重申了過去一年向華爾街反覆闡述的觀點：他的銀行放貸審慎，且規模小到足以規避最嚴苛的監管壓力。但山谷銀行股價過去一年暴跌27%，跌至新冠疫情初期市場動盪時的低位。

銀行業的中產階級正在萎縮。自硅谷銀行倒閉並引發地區銀行危機已過去一年，而近期紐約社區銀行的動盪表明壓力仍在持續。

大多數區域性銀行規模太小，無法享受到摩根大通和美國銀行等大型銀行所擁有的規模優勢、業務多元化及政府隱性支持。但它們又太大，難以避開投資者與監管機構的審視。如今它們正面臨關於盈利能力、商業模式乃至其作為存貸中介傳統角色的棘手質疑。

“雖然才過去一年，但感覺漫長得多。”KBW分析師克里斯·麥格拉蒂説。

各家地區性銀行正嘗試通過調整業務重心、擴張或保持小規模等不同策略求生。但業界對未來達成一點共識：區域性銀行數量太多了。

瓦利國民銀行首席執行官艾拉·羅賓斯圖片來源：Valley National### 紐約房地產困局

瓦利國民銀行的羅賓斯相信，市場終將理解他的戰略。

“耐心”——羅賓斯表示，這已成為這動盪一年中的核心準則。“當人們看到我們第一季度的業績時，風向就會開始轉變。”

該行因大量商業地產貸款遭受重創，因此計劃收縮該領域業務。將放緩多户住宅貸款增長（正是這類貸款引發紐約社區銀行危機）。羅賓斯甚至開玩笑稱可能將總部遷出新澤西州莫里斯敦，部分原因是紐約地區房地產的負面聯想。

“你看到虧損的那些大型建築項目，我並沒有參與融資，”羅賓斯説道，同時指向窗外位於曼哈頓46層的Valley National銀行辦公室。“但我又一次被與紐約社區銀行(New York Community Bancorp)聯繫在一起。”

與紐約社區銀行相比，Valley National在辦公樓和租金管制公寓貸款方面的集中度較低。在利率上升和估值下降的情況下，這些貸款可能給銀行帶來巨大損失。去年第四季度，Valley National約三分之一的多户住宅貸款組合位於紐約市，而紐約社區銀行的這一比例佔多數。

自紐約社區銀行1月底披露其商業房地產問題以來，Valley National的股價已下跌近四分之一。其他與商業房地產有重大關聯的地區性銀行，如Bank OZK和Columbia Banking System的股價也大幅下跌。與此同時，KBW納斯達克地區銀行指數(KBW Nasdaq Regional Banking Index)的跌幅不到10%。

根據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的數據，去年美國銀行業的淨利潤下降了2.3%，部分原因是貸款撥備和證券虧損出售。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表示，貸款拖欠率有所上升。

“我的員工、我的投資者、我的客户需要有耐心，”羅賓斯説。“但不幸的是，我認為在一段時間內，我們仍將高度相關。”

Bryan Jordan, First Horizon照片説明：照片：First Horizon### 千億美元俱樂部

2020年末，當美國經濟剛開始從疫情導致的放緩中復甦時，田納西州孟菲斯市的金融機構第一地平線銀行的高管們又看到了另一個警示信號。

當年早些時候的一筆收購交易，加上政府刺激計劃導致客户存款淹沒了銀行，使第一地平線銀行來到了一個美國銀行很少急於加入的俱樂部門前：資產超過1000億美元的銀行。

跨過這條線將帶來許多旨在使大銀行更具韌性的新監管規定。其中許多規定，包括更深入的報告、生前遺囑和一系列壓力測試，都伴隨着高昂的成本。

第一地平線銀行首席執行官布萊恩·喬丹認為他的銀行實際上不會保持那麼大的規模，他預計當美聯儲不可避免地開始從金融體系中抽走資金時，其資產負債表會縮小，但他擔心沒有回頭路。

“我的感覺是，這是一扇單向門，“喬丹説。“一旦你跨過它，你就跨過了。”

喬丹命令他的團隊計算出達到1000億美元的成本。經過廣泛審查，他們確定每年將高達1.5億美元——其中一些將在跨過門檻之前就開始到來。

然後，一個讓這些擔憂變得無關緊要的提議出現了：加拿大TD銀行主動提出的收購要約。第一地平線銀行在2022年2月接受了這筆134億美元的報價。

一年後，情況急轉直下。《華爾街日報》2023年5月報道稱，美聯儲和美國貨幣監理署對道明銀行處理可疑客户交易的記錄感到不安。監管機構拒絕為這筆合併交易開綠燈。

就在三家銀行接連倒閉後，這個時機實在糟糕透頂。

“老實説，我沒料到我們會在第一信託銀行被摩根大通收購三天後宣佈終止交易，“喬丹説。“但我們明白必須自力更生，要全力以赴。”

該股自5月以來有所回升，但仍較一年前下跌30%。

第一地平線銀行2023年末存款額同比有所增長，目前持有約820億美元資產。喬丹預計需要兩到四年才能突破千億美元大關。

儘管自家銀行出售計劃受挫，他仍認為行業整合是未來發展的重要方向——儘管現在他的參與意願已有所保留。

“我不認為我們需要5000家銀行，但僅靠五六家也難以為繼，“他説。

約瑟夫·曼奇尼，BankProv銀行圖片説明：圖片來源：BankProv### 曾經的加密貨幣銀行

資產不足20億美元的BankProv是眾多通過細分市場突圍的小型銀行之一。2020年，這家美國曆史最悠久的銀行之一開展加密貨幣業務，並將原名Provident Bank更名以彰顯其"創業精神與技術實力”。

在加密貨幣熱潮的頂峯時期，BankProv的資產負債表上有超過1億美元的加密貸款，並以加密貨幣和礦機作為抵押品。隨後，隨着該行業因加密貨幣交易所FTX的崩潰而陷入困境，不良加密貸款導致2022年損失了2200萬美元。其股價自2021年以來已下跌約一半。

這家位於馬薩諸塞州艾姆斯伯裏的銀行不再向加密貨幣公司提供貸款，也不再接受加密貨幣和礦機作為抵押品。該銀行首席運營官約瑟夫·曼奇尼上週告訴《華爾街日報》，銀行將轉而廣泛關注金融科技領域，並僅作為支付的一種退出渠道與加密貨幣公司合作。

“最終目標是永遠不讓我們自己陷入絕境，”曼奇尼説。

德克薩斯資本的羅伯·霍姆斯（左）和丹·霍弗曼圖片説明：圖片來源：德克薩斯資本### 孤星貸款人

羅伯·霍姆斯職業生涯的前三十年幾乎與地區銀行的困境毫無交集。

這位前摩根大通的投資銀行家於2010年受命組建紐約公司的企業銀行業務部門。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其他地方工作，因此當資產不足400億美元、陷入困境的達拉斯貸款機構德克薩斯資本在2020年底邀請他領導其扭轉局面時，他感到非常意外。

“別笑我——我妻子乾的，”霍姆斯面無表情地説道。

這位在達拉斯土生土長的銀行家，親眼見證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商業地產暴跌與儲貸危機中，得州眾多本地銀行的消亡。摩根大通等全美大型銀行隨之進駐。在此期間，得州經濟強勢騰飛，其規模已超過全球除七個國家外的所有經濟體。

2021年1月上任時，霍姆斯堅信本州企業渴望與本地銀行深化合作，但也深知前路艱難。

“接手時銀行的狀況比想象中更糟，”他坦言道。

霍姆斯的戰略是將得州資本銀行轉型為全能型商投行，為本地企業提供併購諮詢、貸款融資、證券承銷及交易執行等全方位服務。同時剝離抵押貸款服務這類與本土企業服務戰略不符的低利潤業務。

新業務將提升手續費收入佔比，降低對存貸利差的依賴。2023年該行手續費收入佔比已達15%，提前兩年達成目標。

實施該計劃需要擴充銀行家團隊。疫情期間紐約等東部大城市人才外流的機遇，讓霍姆斯成功招攬多位精英。

前瑞信、瑞銀銀行家丹·霍弗曼是最早加入的成員之一，2021年8月出任投行部主管。這位曾隨Regions銀行遷至達拉斯的得州人非常認同這一理念：“得州理應擁有自己的全能型金融機構。”

儘管如此，這仍是一次信念的飛躍。他們的首次推介對象是總部位於奧斯汀的家族企業Capitol Services，該公司正尋求出售。他們成功拿下了這個項目。

“這非常有驗證性，“霍弗曼説。“有一種潛流，德克薩斯人想與德克薩斯人做生意。”

賈裏德·沃爾夫，加州銀行照片插圖：照片：加州銀行### 交易撮合者

硅谷銀行和簽名銀行倒閉的那個週末，加州銀行首席執行官賈裏德·沃爾夫的手機響個不停。

一位同事發來一張照片，顯示西洛杉磯第一共和銀行分行外排起長隊。還有一連串朋友的電話，詢問他該如何處理他們在這些銀行的存款。

“當時有一種恐慌感，“沃爾夫告訴《華爾街日報》。

沃爾夫目睹了關於銀行的謠言在社交媒體上以驚人的速度傳播，銀行家們根本沒有時間解決問題。

自那以後，投資者和客户的恐慌情緒已大幅緩解，但地區和社區銀行仍面臨信心問題。一些客户仍猶豫是否要在除最大銀行之外的其他地方保留大量未保險餘額。

加州銀行在危機中取得了幾場勝利，隨後收購了規模大得多的競爭對手PacWest，沃爾夫曾在那裏工作。這筆10億美元的交易，以及隨之而來的資本籌集，使加州銀行的規模大約翻了兩番。

“確實有一種危機已經過去的感覺，因為這意味着那些可能或被認為不穩定的銀行有了一個解決方案，”沃爾夫在談到PacWest時表示。

公告發布後不久，沃爾夫注意到關於他所在銀行的謠言仍在社交媒體上蔓延。發帖者認為監管機構或股東會否決這筆交易。“鑑於它們明顯的償付能力問題，兩家銀行都將被聯邦存款保險公司接管，”一位Reddit用户在8月寫道。這些謠言並不屬實。交易在幾個月內獲得批准並完成。

“我們專注於我們能控制的事情，”沃爾夫説。“而且我認為結果勝於雄辯。”

請致信賈斯汀·貝爾：[email protected]，吉娜·希布：[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