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特朗普解除美國對俄製裁，意味着什麼？——彭博社
Daniel Flatley, Natasha Doff, Sujata Rao
攝影師：731的圖片説明。照片來源：Getty Images
美國及其盟友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對其實施了數千項制裁，試圖減緩莫斯科的戰爭機器。隨着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尋求通過談判結束衝突，他的政府既暗示可能放鬆這些限制，又威脅要採取新措施以加速進程。
很難判斷特朗普是否會真正落實加強制裁的承諾。僅在一天之內，他表示對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非常憤怒”，並警告稱，如果俄羅斯阻撓和平協議，購買俄羅斯石油的國家可能會受到所謂的次級關税打擊——但幾小時後他又緩和了語氣，表示不認為普京會“食言”。
如果特朗普選擇放鬆制裁的路線，他可以憑藉自己的權力取消幾乎所有美國的制裁措施。但他並非完全自由行動。解除美國最嚴厲的限制措施理論上需要國會批准。而要取消國際制裁，特朗普還必須説服歐洲及其他地區的同行解除他們自己的一攬子制裁。
美歐主導對俄製裁
2022年烏克蘭戰爭爆發後，自行實施制裁或採用國際制裁方案的經濟體
來源：Castellum.AI
注：地圖數據反映各經濟體獨立的制裁政策立場。
特朗普為何要解除對俄製裁？
特朗普政府正將放鬆制裁的可能性作為談判籌碼，用於與俄羅斯協商結束烏克蘭戰爭。除和平因素外，美國商業利益也牽涉其中。特朗普認為重啓美俄關係藴藏經濟機遇——這種和解在不久前還難以想象。
美國總統在其Truth Social平台表示，二月份通話中曾與普京討論"重大經濟發展交易"，而克里姆林宮稱兩國領導人在後續通話中探討了未來"經濟與能源領域合作"。
烏克蘭戰爭後美俄貿易斷崖式下跌
2024年美國自俄進口額僅為戰前水平的10%
來源：美國人口普查局
注：所有數據均為名義值，未經季節性調整。
解除制裁對俄羅斯多重要？
俄方談判代表試圖利用美國對國際制裁的影響力，在和平談判中爭取讓步，堅稱解除制裁是達成黑海停火協議的先決條件。這些要求包括允許俄羅斯農業銀行重新接入SWIFT全球支付通訊網絡——此前為阻礙跨境交易，俄羅斯主要金融機構均被逐出該系統。
俄羅斯經濟正面臨高通脹和勞動力市場緊張的問題，儘管其對制裁的韌性遠超預期，並已逐步將經濟活動轉向軍事生產。通過在中國和印度尋找買家，以及使用油輪“影子船隊”繼續在全球運輸原油，俄羅斯已適應了西方對其石油的價格上限和船舶制裁。但若4月初因特朗普關税戰和歐佩克+增產導致的價格暴跌持續，其影響可能比石油相關制裁更具破壞性。
在金融制裁方面，俄羅斯多年來一直在減少對美元和歐元的依賴，以應對2014年吞併克里米亞後實施的限制。隨着俄烏全面戰爭後西方實施全面制裁，俄羅斯轉向其他貨幣交易的進程進一步加速。
美國及其盟友還試圖通過凍結俄羅斯央行超過3000億美元的資產（大部分在歐洲）向莫斯科施壓。根據彭博社計算，若這些資產最終無法收回，俄羅斯的黃金儲備增值可抵消約三分之一的損失。
俄羅斯經濟如何在普京的戰爭中倖存
特朗普作為總統能在多大程度上單方面解除美國製裁？
根據全球制裁項目數據庫Castellum.AI聯合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彼得·皮亞捷茨基的説法，特朗普可以通過行政命令解除超過90%的美國製裁。
特朗普可以終止2014年以來針對俄羅斯漸進式擴張行為宣佈的國家緊急狀態——這些緊急狀態正是多項通過行政令實施制裁的法律依據。要解除基於其他總統權限實施的制裁，特朗普可發佈行政令逐項或批量撤銷措施，解除對企業和個人的處罰。
或者，特朗普也可以選擇保留現有制裁，但簽發豁免許可允許企業與受制裁實體交易。他還能削弱對違反制裁行為的監督。今年二月，特朗普政府關閉了由拜登總統設立、專門監督對俄製裁執行的國際特別工作組"KleptoCapture"。
哪些制裁需要國會支持才能解除？
離任前，拜登於一月簽署行政令，使特朗普更難單方面終止部分制裁。該命令重新指定了部分俄羅斯制裁對象，並根據相關法律要求任何撤銷制裁的意向都必須通知國會。這些目標包括俄羅斯兩大石油公司俄羅斯天然氣工業石油公司和蘇爾古特石油天然氣公司，以及其他多位知名人士、企業和交易所。
如果特朗普試圖削弱這類制裁，向國會提交的通知將觸發30天的審查期，眾議院和參議院可以舉行投票阻止解除限制。該措施需在兩院均獲通過，並需要三分之二的支持才能抵擋總統的否決權。
儘管特朗普可以從共和黨在兩院佔多數且大多不願背離其議程的事實中獲得一定信心，但許多共和黨議員公開支持烏克蘭。一些人甚至加入了兩黨合作，如果普京拒絕真誠參與停火談判或違反最終協議，將對俄羅斯實施更多制裁。因此，如果被要求在缺乏可信和平解決方案的情況下支持對侵略者俄羅斯解除制裁，共和黨人可能面臨艱難抉擇。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左）和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於2018年7月16日在芬蘭赫爾辛基會面前等待。攝影師：Heikki Saukkomaa/AFP/Getty Images### 制裁解除在多大程度上依賴其他國家的合作？
俄羅斯在2022年全面入侵烏克蘭時是世界第11大經濟體。為了使制裁足夠有力以產生影響，多個政府協調了應對措施。摩根路易斯律師事務所紐約分所的證券律師格里戈裏·馬里尼切夫估計，截至2025年4月，美國、英國和歐盟的制裁有80%的重疊。
拜登政府特別注重使其多項制裁措施與七國集團及其他國家協調一致。這一協同行動包含三大關鍵限制：將俄羅斯銀行排除在SWIFT系統之外、制裁俄羅斯央行並凍結其主權資產、對俄羅斯原油實施每桶60美元的價格上限。
特朗普可能讓美國退出這些制裁機制從而削弱其效力，但他無法單方面撤銷制裁。例如SWIFT總部位於比利時，必須遵守歐盟法律和制裁。解除歐盟實施的限制需要27個成員國一致同意。
歐洲領導人聯盟在三月下旬的峯會上排除了放寬對俄製裁的可能性，並暗示可能反其道而行之以施加更大壓力。制裁是歐洲在美國主導的和平談判中爭取立足點的潛在籌碼。但該地區官員正謹慎行事——若特朗普認為歐洲阻礙戰爭結束，可能通過追加關税懲罰歐洲經濟。
為實現"美國優先"議程，特朗普已表現出摒棄長期聯盟的傾向。若美國退出對俄多邊制裁而歐洲維持立場，企業和投資者將被迫應對新的拼湊式限制。美國的退出還將形成歐洲承擔制裁成本，而美國獲取與俄關係正常化潛在收益的局面。
制裁解除對俄羅斯的國際投資意味着什麼？
隨着制裁可能放鬆及烏克蘭戰爭結束，部分西方企業和投資者開始關注俄羅斯市場機遇——這個被隔絕三年多的市場。戰前外國投資者持有約1500億美元俄羅斯股票和政府債券，這些資產曾是新興市場指數的重要組成。但隨後大部分資金要麼撤離，要麼以非居民銀行賬户形式被困在俄境內。投資者首要關注的是和平協議能否解凍這些資金。多數人已對相關資產做了壞賬計提，市場重啓可能帶來意外之財——尤其自和談啓動以來，俄國內股價和盧布匯率已出現大幅上漲。
盧布持續走強
隨着投資者押注對俄製裁解除可能成為美俄協議的一部分，盧布對美元匯率持續攀升
數據來源：彭博社
但鑑於俄羅斯市場此前迅速淪為投資禁地的教訓，許多投資者對重返該國仍持謹慎態度。過早恢復與這個製造二戰後歐洲最大沖突國家的關係存在聲譽風險，若制裁未解除或後續重啓，還將面臨金融與法律風險。
“我認為投資者會非常謹慎，因為許多人在那裏損失了大量資金，”ETF提供商Global X Management的新興市場策略主管馬爾科姆·多爾森表示。“俄羅斯公司將不得不在證明自身價值和提升吸引力方面做大量工作，或許可以通過提高股息收益率和股票回購來實現。”
投資者如何應對不同制裁制度之間的差異？
俄羅斯資產若要全面重返金融市場，需被重新納入主要股票和債券指數。許多最重要的指數由美國銀行如摩根大通等運營，而指數提供商在做出重大調整前通常會諮詢投資者意見——這一過程通常需要數年時間。
如果歐洲政府不與美國同步解除制裁，俄羅斯資產的重新引入將變得複雜。如果出現這種分歧，“即使是由美國機構維護的指數，俄羅斯也不太可能重新進入全球基準，”安本集團投資組合經理基蘭·柯蒂斯表示。柯蒂斯認為，美國金融機構在歐洲的廣泛存在“使得它們難以開始忽視歐洲的制裁政策”。
在俄羅斯資產重返主流之前，必須採取一些關鍵步驟。首先，需要解除對俄羅斯銀行的制裁，以允許美國投資者買賣盧布。其次，兩大清算機構——歐洲清算所和明訊銀行——必須同意重新開始處理涉及俄羅斯證券的交易。這可能很困難，因為兩者都位於歐盟且必須遵守歐盟的制裁。對美國投資者而言，另一個選擇可能是通過俄羅斯國家結算存管局進行交易清算，但該機構本身也受到國際制裁。
馬里尼切夫表示，一旦部分制裁解除，未在證券交易所進行的場外交易也可能成為現實，不過這些交易量可能仍只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前交易所交易量的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