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稀土主導地位如何在特朗普貿易戰中成為籌碼 - 彭博社

Joe Deaux

退火後的釹鐵硼磁體在桶中等待被粉碎成粉末。稀土是地球上最關鍵的原材料之一，深深植根於支撐現代生活的技術中。然而，在中美貿易戰爆發將其推向風口浪尖之前，很少有人聽説過它們。

稀土元素如釓和鏑等名稱晦澀，卻廣泛應用於半導體、iPhone、核磁共振設備乃至癌症治療等領域。近年來，助力減排的綠色科技進一步推動了稀土需求。

全球長期依賴中國的稀土供應——中國曾巧妙運用這一優勢，反制美國總統特朗普發起的貿易戰。中國利用其在供應鏈上的主導地位，通過限制稀土出口來報復美國的關税政策。

取消這些限制成為兩大超級大國貿易談判的焦點。雙方於六月中旬達成框架協議，並於當月晚些時候簽署，中國同意恢復稀土出口，換取美國解除其出口反制措施。

中國主導稀土供應

2024年全球磁鐵稀土（釹、鐠、鏑、鋱）開採與精煉產量佔比

數據來源：國際能源署

何為稀土？

稀土是17種金屬元素的統稱，因其化學性質相似而歸為一類。它們的光學、磁性和電學特性使其適用於多種用途。

例如鋱和釔能使智能手機和電視屏幕呈現鮮豔色彩，而鈰促進化學反應的能力使其常用於汽車尾氣淨化催化轉換器。

釹和鐠被用於製造永磁電機，可將電池儲存的電能轉化為動能（如驅動電動車輪），亦可逆向將動能轉化為電能（如風力渦輪機葉片旋轉發電）。

視頻説明：科學家正研發更強磁體以支持核聚變等清潔能源，但中國對稀土磁體供應鏈的掌控威脅着全球供應。

稀土真的稀有嗎？

與名稱相反，稀土在地殼中其實相當常見——鈰的丰度甚至高於錫或鉛。但難點在於找到具有開採經濟價值的富集礦牀。

稀土開採可能對環境造成危害，因為從礦石中分離稀土需要消耗大量水和能源。由於稀土常與鈾、釷等放射性元素伴生，開採過程還存在污染當地土壤和地下水的風險。

鈧圖片來源：iStockphoto/Getty Images### 誰是稀土主要供應國？

美國在1960至1980年代曾是全球最大稀土生產國，但隨着中國加大開發力度，其地位逐漸被取代。憑藉低成本運營優勢，這個東亞國家以廉價稀土充斥市場，幾乎壟斷了全球供應鏈。

中國約佔全球稀土開採總量的70%。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數據，2024年中國稀土產量達27萬公噸，五年間實現翻番。美國以4.5萬噸的產量遠遠落後。

中國主導稀土開採生產

2024年全球近70%產量來自中國

數據來源：美國地質調查局

中國佔據主導地位的深層原因在於，全球近半數具有經濟開採價值的稀土礦藏位於中國。其4400萬噸的探明儲量是第二名巴西的兩倍多。

美國在稀土儲備量上僅位列第七，約為190萬噸，且其精煉能力也相當有限。實際上，少數能開採稀土的國家往往仍需將原料運往中國進行精加工。

美國稀土儲量全球第七

其儲量僅為中國的4%

數據來源：美國地質調查局

注：緬甸、馬達加斯加、馬來西亞和尼日利亞數據缺失。

中國如何運用其掌控力？

中國很早就認識到自身在稀土領域的優勢。鄧小平在1992年就曾指出：“中東有石油，中國有稀土。”

2010年海上邊界爭端激化時，中國對日本實施為期兩個月的稀土禁運，其市場主導地位由此凸顯。據前經濟安全保障大臣小林鷹之向彭博社透露，這促使日本開始漫長轉型以減少對中國稀土的依賴，但至今僅將依賴度從80%-90%降至60%。

中國中央政府牢牢掌控着全國稀土生產和出口。隨着中美半導體領域摩擦加劇，近年來中國持續強化管控：2023年底擴大了對稀土加工技術的出口限制，進一步鞏固了其在精煉領域的主導權。

該國隨後利用其對稀土供應的影響力，報復特朗普政府對進口中國商品加徵的關税，以及美國對半導體和芯片製造技術的限制。

中國如何在貿易戰中把稀土作為武器？

除了以牙還牙的關税措施外，中國還在4月初將七種稀土和永磁體加入出口管制清單，意味着企業需獲得特殊許可證才能將這些材料運往海外。這呼應了過去兩年中國對鎵、鍺、石墨和銻等其他關鍵礦產實施的類似限制。

稀土出口限制包括部分"重"稀土元素，這些幾乎完全由中國生產且通常價值更高。例如鑥可作為煉油廠分解原油的催化劑。

中美貿易緊張局勢下中國掌握七種稀土金屬的主動權

美國這些元素的精煉產量為零

來源：Project Blue

注：顯示全球精煉產量的國家分佈。

中國的稀土限制給美國企業帶來壓力。特斯拉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4月表示，稀土磁體出口限制已擾亂了Optimus人形機器人的生產，其手臂電機需要這些材料。與此同時，福特汽車公司5月因稀土部件短缺暫時關閉了芝加哥工廠。

作為貿易戰緩和的一部分，中國暫停了4月初公佈的軍民兩用物品對美限制措施。但外界對這項暫緩令是否涵蓋稀土存在困惑，美國指責中國仍在"扼殺"供應。

在6月的貿易談判中，恢復稀土出口是美國人的首要訴求。雙方達成框架協議後，中國表示將對"符合法定條件"的"管制物品"出口申請發放許可證。

不過，中國獲取出口許可證的過程不透明且難以核實，這使得官員們可以在外界幾乎無法察覺的情況下隨時開關這些限制。

特朗普如何推動美國稀土生產？

美國70%的稀土進口依賴中國。這種依賴性使美國軍事工業複合體處於脆弱狀態——據美國國防部透露，一架F-35戰鬥機就需要消耗超過900磅（408公斤）稀土。

特朗普希望增加國內稀土供應。3月，他簽署了一項行政命令動用戰時緊急權力以擴大美國關鍵礦物和稀土的生產與加工。目標是提供更多融資、貸款及其他投資支持，並加快新項目的審批流程。

隨後總統於4月啓動調查美國關鍵礦物供應鏈，命令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評估該國對進口的依賴是否構成國家安全威脅以及是否需要加徵關税。調查結果須在270天內提交。

進口關税不會立即導致美國供應激增。目前該國僅有一處運營中的稀土礦：MP Materials公司2018年重啓的加州莫哈韋沙漠帕斯山礦區。

MP Materials運營的加州帕斯山礦區。攝影師：喬·巴格萊維奇/彭博社其他項目的啓動和運行將是一個耗時多年且成本高昂的過程。在此期間，若新關税實施且中國允許這些材料出口，美國企業進口稀土很可能需要支付更高費用。

特朗普也將目光投向美國境外尋找稀土資源。他瞄準了格陵蘭島的礦產財富，該地區擁有全球第八大稀土儲量，並提出了可能接管這塊丹麥領土的想法。

美國還簽署了一份協議以開發烏克蘭的關鍵礦產。特朗普曾指出這個歐洲國家是稀土來源地，但其並無國際公認的具備經濟可行性的重大儲量。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