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中國拒絕釋放“被錯誤拘留”的美國公民

一位不屈不撓的母親。法律訴訟。人權運動。企業呼籲。國會決議。白宮施壓。聯合國機構請願。

十多年來，中國始終拒絕釋放德克薩斯州商人馬克·斯威丹的強烈請求——這名美國人因模糊而特殊的罪名被監禁。他的案件折射出美國與其他西方大國一樣，在試圖解救被中國不透明司法系統任意拘押的公民時，所能施展的手段極為有限。

被中國羈押的美國人家屬（包括部分未判刑但被限制離境者）期待，今年中美高層交往的艱難重啓能促成親人獲釋。中國領導人習近平計劃赴美參加舊金山APEC峯會，這將是其2017年後首次訪美並與拜登總統會晤。歷史經驗表明，此類峯會前北京或會釋放善意，包括特赦在押人員。

但家屬們同時擔憂，在兩國關係步履維艱的當下，個體公民的優先級正不斷讓位於中美博弈中冗長的重大議題清單。

“以往在高層互訪前夕釋放囚犯…是常規操作，“舊金山人權組織"對話基金會"負責人約翰·凱姆表示，“但那已成為過去。”

中國政府表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論國籍，並反對其所謂的外國對其法律事務的干涉。

上個月，中國當局在澳大利亞總理安東尼·阿爾巴尼斯訪問北京前夕，釋放了一名被拘留三年的澳大利亞公民。這位被赦免的女性是成蕾，曾是中國國家廣播電台的主持人，她在釋放前幾天因涉嫌與其新聞收集活動相關的間諜罪被判刑。她告訴一位採訪者，中國的拘留制度旨在“讓你感到孤立、無聊、痛苦和絕望”。

美國國務院已公開將三名美國人列為在中國“被錯誤拘留”的案例：48歲的斯威丹和兩名60多歲的華裔歸化美國公民，長島商人李凱和加利福尼亞牧師林大衞，他們都在服長期徒刑。他們的家人表示，這三個人都有健康問題。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三個人對中國如此重要，”馬克·斯威丹的母親凱瑟琳·斯威丹説，她已經與多位美國高級官員討論過她兒子的案件。稱她的兒子是兩國之間的“棋子”，她説，“我們有金錢。我們有權力。我們有人脈。只要弄清楚他們想要什麼[作為交換]。”

澳大利亞外長黃英賢（左）上月在墨爾本機場與獲釋記者成蕾交談。圖片來源：sarah hodges/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錯誤拘押”的定性表明，美國認為這些人被拘留至少部分原因是他們的美國公民身份。因此，美國外交官有權比代表普通被拘留者（如那些被判暴力罪行的人）更努力地爭取他們的釋放。

美國國務院表示，美國官員在與中方官員接觸時不斷提出這些案件。拜登政府一位高級官員的統計顯示，自5月以來，在與中方外長的面對面接觸中，幾乎每月都會點名提及“被錯誤拘押者”，最近幾周訪華的美國政界人士在會見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時也提到了林大衞和李凱。美國國務院發言人説：“由於這些對話的敏感性，我們不會公開討論我們的努力，但這些努力仍在繼續。”

美國還指控少數其他國家錯誤拘押美國人，包括俄羅斯，該國關押着《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爾什科維奇和前海軍陸戰隊員保羅·惠蘭。兩人都面臨間諜指控，但他們否認這些指控。

據現任及前任美國官員表示，中國可能接受何種條件來交換在押人員，遠比與俄羅斯俄羅斯和伊朗等國家達成協議釋放美國被拘留者的情況更為模糊。這些國家曾通過明確交易釋放美國人。他們表示，答案可能是滿足中國的一項要求，即美國移交某些在中國因刑事指控被通緝的人員，或對美國與司法問題無關的政策作出調整。

對於在中國的外國人和其他非公民來説，另一個法律困境是當局即使沒有對他們提起公訴，也會阻止他們離開中國。美國國務院警告稱，出境禁令對在華的美國人構成越來越大的風險，但沒有公開估計有多少公民受到此類禁令的限制。

《華爾街日報》曾報道，近期的禁令影響了美國諮詢公司Kroll和Mintz Group的高管，以及日本金融公司野村的一名員工。因債務糾紛被困的加州自營職業者Henry Cai擔心他的出境禁令很快將進入第七個年頭。

中國當局已阻止亨利·蔡離境多年。圖片來源：Gilles Sabri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中國法律體系的缺陷是西方政府與人權組織的主要關切，儘管他們承認中國公民與非西方外國人的處境往往更為艱難；人權觀察組織10月稱中國當局將500名朝鮮人遣返其母國，這些人可能面臨嚴厲懲罰。

“拜登總統應利用當前美中密集對話的契機，爭取讓我父親李凱及其他在華被不公正拘留的美國公民獲釋，“哈里森·李近期在致拜登的信中提出這一請求。

老李2016年被拘前在中國從事航空航天設備採購，被指控向美方提供機密。其辯護律師未成功論證這些"機密"實為網絡公開信息，且與美國機構的往來被錯誤定性。

牧師林某最初因欺詐指控被判無期，其支持者認為實為對其基督教佈道及資助未登記教會的懲罰。刑期經多次減短，最近一次正值去年拜登與習近平會晤前後，現定於2029年12月獲釋。其女兒悲嘆：“他能活到現在已是上帝恩典。”

此外，隨着中國開始重新與美國官員接觸，美國駐華大使尼古拉斯·伯恩斯獲准探視所有三名被認定為"錯誤拘押"的美籍公民。但美國國務院表示，中方當局在常規事務上設置了諸多障礙，包括阻撓根據雙邊條約本應每月進行的領事探監。許多探視在中國新冠封控期間暫停，部分改為線上進行。

據斯威丹的支持者稱，自11年前中國警方首次逮捕他以來，其拘押一直顯得任意武斷。2019年，聯合國人權理事會任意拘留問題工作組認同這一觀點，並呼籲中國政府立即釋放斯威丹。今年，中國法院駁回了斯威丹的上訴。

這場漫長磨難始於2012年他首次中國之旅的尾聲，當時斯威丹為採購地板和傢俱前往中國。其母回憶，他正打電話描述看到的優惠商品——部分是為他們在德克薩斯州購置的房子準備的——警察突然闖入並切斷了電話線。當局在斯威丹當地司機兼翻譯身上發現了冰毒，警方告知斯威丹他因可能涉及毒品案件將被拘留作證。

根據聯合國記錄，一個多月後斯威丹被控參與制毒販毒團伙，但檢方稱其屬從犯並建議從輕量刑。指控他涉毒的證據均為傳聞，且案發時他並不在中國境內。

一年後，斯威丹被送上法庭。法院耗時五年多才作出判決：認定其販毒主犯罪名成立。他被判處死刑，但根據相關規定實際轉為無期徒刑。斯威丹始終堅稱自己無罪。

聯合國機構調查期間，中國政府聲稱斯威丹"在偵查階段作了有罪供述”，並表示證據表明他是"主犯”。其支持者則認為，任何可能的認罪都是遭受嚴重心理折磨的結果。

參與聯合國機構調研的卡姆表示，他已超過45次將斯威丹列入所謂"涉美在押人員名單"遞交給中國官員。這份21人名單中，他經常向中方官員表示：“若想改善中美關係，何不釋放馬克這樣的美國人。”

斯威丹73歲的母親曾擔任戴爾公司信貸經理，她説收賬工作教會了自己堅持。自2018年後她再未能與兒子通話，僅收到描述惡劣處境的信件和畫作。她透露兒子在廣東看守所期間牙齒脱落大半、面部留下疤痕且雙手骨折。“他被稱作文藝復興式人物，因為他從未放棄。“她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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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拒絕釋放被關押美國人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