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全球最棘手銀行的人 - 《華爾街日報》

克里斯蒂安·澤温正駕車飛馳在德國高速公路上，前往一座老工業城鎮會見客户，這時朋友來電告知：信用交易員們正將矛頭對準德意志銀行——這家五年前由澤温接手並精心調理至恢復元氣的金融機構。

2023年3月，在瑞信和兩家美國地區銀行接連倒閉後，市場正在搜尋下一個獵物。德意志銀行債務的保險成本飆升至疫情以來最高點。

法蘭克福雙子塔總部裏，團隊緊急擬定了15版聲明稿，試圖向客户保證銀行運營穩健。

法蘭克福的德意志銀行總部未等聲明發布，意外聲浪已然掀起。

研究機構Autonomous在致客户郵件中強調：“德意志銀行根基穩固。“花旗分析師判斷：“我們認為這是非理性市場行為。“就連監管機構歐洲央行也將動盪歸咎於市場流動性不足的角落。局勢很快平息。

高管們最終棄用聲明稿，決定讓市場自我修正。

這場風波展現了德意志銀行新生的抗壓能力。但對澤温而言，這次波動也再次提醒：這家德國金融巨擘尚未完全説服市場其已擺脱"全球金融體系薄弱環節"的舊標籤。

不久之前，德意志銀行還是銀行業醜聞、洗錢活動以及爭議客户的代名詞，這些客户包括美國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和已被定罪的性犯罪者傑弗裏·愛潑斯坦。銀行家們為謀取私利而設計的交易有時會損害股東利益。該銀行與監管機構的關係也曾嚴重惡化。

該銀行還以傲慢自大和狂妄自大的交易員聞名，這些交易員試圖強行躋身華爾街高層。他們為與高盛和摩根大通等機構一較高下而承擔巨大風險，有時讓股東付出沉重代價。該銀行因複雜的市場頭寸累計虧損高達數十億美元。

縫紉（Sewing）已將德意志銀行帶向更穩固的境地。這家銀行從企業常規交易中賺取更多利潤，減少了高風險的市場投機。這使得收入更加穩定，加上成本控制，銀行已恢復盈利。高管們希望，降低風險偏好能減少醜聞發生的概率。

股東們還未完全認可銀行的轉變。德意志銀行的股價僅比縫紉接手時高出6%。該行的市淨率——投資者廣泛關注的指標——仍是歐洲大型銀行中最低之一。

外界仍擔憂其對美國商業地產的風險敞口。而德國經濟僵化的現狀更構成了陰鬱的背景。

“縫紉接手的是個爛攤子，重建仍需時間，“德意志銀行投資者、德國聯合投資公司投資組合經理亞歷山德拉·安內克表示。

53歲的縫紉稱，他已在整頓銀行文化的初期戰役中獲勝。這位曾經的網球愛好者引用貝克爾的名言：衞冕遠比首次奪冠艱難。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人們再次變得傲慢，“縫紉説。

早期加入者

柏林牆倒塌前夕，19歲的縫紉以學徒身份加入德意志銀行。他在風險管理、企業銀行等低調部門逐步晉升，不具備投行家的張揚個性。201年被任命為首席執行官時，他正主管零售和商業銀行業務。

他接手時正值低谷。這家銀行在八年內籌集了近300億歐元（約合323.4億美元）資本，用以填補意外虧損和罰款造成的資產負債表漏洞——這個數字甚至超過了當時市場對整個銀行的估值。

克里斯蒂安·澤温構想的德意志銀行將更加謙遜，減少被個人野心驅動。澤温與幾位前任形成鮮明對比——那些來自高風險投銀領域的外籍高管曾試圖在華爾街大展拳腳。

他致力於打造一家不被個人野心左右的謙遜銀行。有時他會突然現身會議，默默進門後倚牆而立。德國時任總理安格拉·默克爾曾私下對德銀官員表示，初次會面時她原期待澤温能展現更強自信。

與兩個兒子玩《風險》棋盤遊戲給了澤温經營啓示。這款遊戲要求玩家通過攻防轉換爭奪世界版圖上的領地。

“首要任務永遠是鞏固本土根基，“澤温如此闡述策略，“然後才能追逐機遇。”

收縮華爾街版圖

澤温縮減了德銀在華爾街的業務規模，轉而聚焦於更具可預測性的外匯交易、現金管理和企業融資。

該行關閉了對沖基金服務部門，收縮了股票交易等業務，並退出為境外銀行提供全球美元清算的暴利業務——這項業務曾多次引發美國反洗錢監管麻煩。複雜資產被剝離出售。

2019年夏天，當公司在倫敦辦事處發放裁員通知時，英國媒體刊登了一張照片：兩名裁縫為高層銀行家量制昂貴西裝後離開大樓。澤温對此勃然大怒，並嚴厲訓斥了這些銀行家。

同事們表示，澤温會參加德國的本地活動並與中型企業客户會面，這與某些偏愛與全球領導人攀談的前任形成鮮明對比。

他將穩重之人安排到關鍵崗位。他任命了一位合規主管負責美國業務——該地區業務受到美國監管機構的嚴格約束，並因反洗錢管控鬆懈和市場操縱問題被安排了兩名特別監督員。

他讓在諮詢公司麥肯錫起步的德意志銀行資深高管法布里奇奧·坎佩利負責重組工作。澤温最終任命他擔任公司銀行和投資銀行負責人，該部門過去德意志銀行最大風險承擔者的聚集地。

頭髮花白的坎佩利會帶着詳細電子表格參加會議，上面列有70項舉措的負責人姓名和進展更新。其核心思路是削減消耗過多資金的不必要成本和風險，同時提升能帶來穩定收入的業務。

這種更安全的策略在德意志銀行躲過擊中華爾街同行的兩場危機後得到驗證。它避免了家族辦公室Archegos資本管理公司爆倉帶來的損失。當2022年信貸市場凍結時，它也沒有陷入與併購交易相關的超額貸款困境。

該銀行表示，在企業及投資銀行部門（服務於大型企業和投資者）中，目前相當一部分收入來自更穩定的企業客户業務。但高管們承認，他們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讓投資者相信業務結構已發生轉變。

“企業銀行業務已成為本行的核心，“坎佩利表示。

後台業務轉型

高管們列舉了德意志銀行更多參與後台運營而非高風險融資的案例。該行為全球經營企業開發了自動化税務報告、貨幣兑換等創新服務，並組建專業服務團隊和客户經理為企業提供日常業務支持。

儘管德銀目前仍存在大量為私募股權公司併購提供貸款的業務，但其未來方向是為這些機構提供無需佔用大量資本的低風險服務。

典型案例：2019年德銀開始為黑石集團在美投資基金提供現金管理服務，目前已擴展至多個黑石基金。“他們確實提升了該領域的服務水平，“黑石集團全球資金業務負責人弗蘭克·芭芭拉評價道。

不可否認，該銀行在澤温領導下也曾遭遇挫折。其未能實現成本削減目標，反洗錢管控缺陷持續引發監管警告，資產管理子公司更捲入漂綠醜聞。

在西班牙，監管機構與客户指控德意志銀行向小型企業銷售高風險外匯衍生品，導致後者蒙受鉅額損失。該行表示正在審查並完善相關流程與控制措施。

“如果我們犯了錯，我會第一個承認這是錯誤。“澤温表示。他提及去年9月對郵政銀行零售客户的快速致歉事件——當時因合併兩個計算機系統導致客户賬户被鎖定。

分析師與投資者指出，要讓市場相信澤温的重振計劃，該行必須持續提升股東回報率。

“這本質上是個’用事實説話’的故事，“Autonomous分析師斯圖爾特·格雷厄姆表示，“他們需要持續不斷地交出成績單來説服投資者。”

紐約Third Avenue Management投資組合經理馬修·法恩在澤温上任後開始投資德意志銀行，目前該股已躋身其前十大持倉。他認為澤温標誌着該行與長期負面歷史的徹底決裂。

“我們認為他是全球金融公司中最被低估的管理者之一。“法恩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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