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與梅爾茨會晤之際 美國瞄準德國軟肋——彭博社
Jana Randow, Marilen Martin
四月，俯瞰蒂森克虜伯杜伊斯堡鋼鐵廠施韋爾根焦化廠的觀景台。
攝影師：本·基爾布/彭博社
當唐納德·特朗普大力推進其改變全球商業規則的競選主張時，德國顯得尤為脆弱。
自首個總統任期起，特朗普就對德國心懷不滿，該國的汽車和鋼鐵行業尤其容易受到其關税政策衝擊。
更甚的是，特朗普削減對歐軍事支持的決心將給德國帶來沉重負擔，而其內閣公開支持德國極右翼政黨"選擇黨"的舉動正加劇選民不安。
但新任總理弗里德里希·梅爾茲週四即將首次訪問白宮之際，他最大的難題或許來自國內：許多德國民眾對即將到來的挑戰缺乏應對勇氣。
“新興事物寥寥無幾，這助長了悲觀情緒，“紐倫堡就業研究所副所長梅蘭妮·阿恩茨表示，“我們正面臨破壞性力量的泛濫。”
表面看來，投資者對德國持樂觀態度。基準股指近期交易接近歷史高點，年內漲幅約20%，而美國的政治動盪與資金湧入德國安全資產推動歐元對美元匯率上漲約10%。
杜伊斯堡市中心的萊茵河。這座位於魯爾區西緣的城市擁有重要的煤炭和鋼鐵產業。攝影師：本·基爾布/彭博社但德國大型上市公司從國內市場獲得的收入佔比不足20%。該國工業重鎮的高管們對未來的展望遠沒有那麼樂觀。
以卡斯滕·沃格特為例。
這位50多歲的企業主正考慮關閉朗根燃燒技術公司——這家由他曾祖父於上世紀30年代創立的製造企業，而非通過業務轉型來應對日益嚴峻的全球經濟環境。沃格特的家族企業位於德國鋼鐵工業搖籃杜伊斯堡，為全球發電廠、垃圾焚燒廠和沼氣廠生產防火門。但隨着客户轉向新技術，市場需求正在萎縮。
“我不打算在職業生涯的最後十年重塑自我，“沃格特在接受採訪時表示，“我已經經歷過兩次轉型，這已經足夠了。太耗費精力了。”
朗根燃燒技術公司總經理卡斯滕·沃格特在其工廠。攝影師：本·基爾布/彭博社沃格特描述了應對變革的挑戰以及瀰漫在杜伊斯堡經濟中的無奈感。該地區主要鋼鐵生產商如蒂森克虜伯、安賽樂米塔爾和HKM已面臨大規模裁員甚至可能關廠的困境。
阿恩茨表示，德國工業界裁員加速，目前每月約減少1萬個崗位。與此同時，消費者信心尚未從疫情和俄烏戰爭的雙重打擊中恢復，5月失業率創近三年最大增幅，而默茨所在的政黨正竭力在民調中保持對德國選擇黨（AfD）的領先優勢。
德國工業衰退始於2017年末
數據來源：德國聯邦統計局
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政策可能加劇這一局面，他意圖懲罰德國等國的"不公平"貿易行為。數十年來依賴出口驅動增長的模式，可能給歐洲最大經濟體帶來麻煩。
“我要讓德國車企變成美國車企，我要它們在這裏建廠，“特朗普9月競選時表示。
此後他持續施壓德國政府——副總統JD·萬斯在大選前會見德國選擇黨候選人魏德爾，國務卿馬可·盧比奧將監控極端組織的努力稱為"偽裝的暴政”。
在貿易政策劇烈震盪下，歐盟對美出口商品將面臨50%關税（7月9日生效，除非達成協議）。這將重創去年在美銷售250億美元汽車的德國車企。為此，梅賽德斯-奔馳集團宣佈計劃將另一款車型生產轉移至阿拉巴馬州。
後續可能還有更多動作，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週三告訴參議員，汽車製造商在與特朗普的會議中承諾增加在美投資。美國政府已向貿易伙伴發出信函，提醒各國需在特朗普設定的7月9日截止日期前作出讓步。總統本週早些時候更將鋼鐵和鋁關税提高了一倍，這令歐洲領導人感到懊惱。
“我們看到了唐納德·特朗普引發的連鎖反應，“杜伊斯堡商會主席維爾納·肖爾特-屈珀斯表示，“現在我們把希望寄託在德國政府身上，期待它能展現出迅速行動的決心。”
德國製造業自2017年底以來持續萎縮，在烏克蘭戰爭引發能源價格衝擊後，過去兩年整體經濟更出現下滑。
今年二月特朗普重新上任後，選民們帶着日益強烈的危機感走向投票站，人們普遍認為長期積累的問題已演變成緊急狀況。
坐落於蒂森克虜伯舊廠區的景觀公園是標誌城市工業遺產的熱門公共園區。攝影師：本·基爾布/彭博社梅爾茨在勝選後表示，新的立法期可能是重獲公民"對我們民主政黨信任的’最後機會’"，此次選舉中極右翼德國選擇黨成為主要反對黨。
瞭解更多關於梅爾茨重振德國經濟的努力：
梅爾茨已獲得5000億歐元（5700億美元）基金支持，以升級德國破舊的基礎設施，並取消了國防支出的憲法借款限制，為數千億軍費投資鋪平道路。
但他也承諾削減德國福利支出數十億，並警告選民，為應對未來挑戰，必須改變他所描述的舒適生活方式。
他在五月份的一次黨會上表示：“實行四天工作制和工作與生活平衡，我們將無法維持這個國家的繁榮。”
相比之下，德國選擇黨承諾通過驅逐數十萬無證移民和退出歐盟來捍衞德國的傳統生活方式。這一主張使該黨在近期民調中逼近梅爾茨領導的基民盟聯盟。
沃格特工廠所在的杜伊斯堡，正是梅爾茨需要迅速扭轉局勢的典型案例。
霍赫海德住宅郊區。攝影師：本·基爾布/彭博社該市位於魯爾區西緣，這裏的煤炭和鋼鐵工業曾幫助德國在二戰後重建。但如今失業率超過13%，是全國平均水平的兩倍，許多就業者身處前景黯淡的衰退行業。
城市北部，上世紀70年代為鋼鐵工人建造的大型住宅區已成為城市衰落的象徵，犯罪率居高不下。在杜伊斯堡北部選區，近四分之一選民在二月份大選中支持德國選擇黨，而全國支持率為21%。
杜伊斯堡 vs. 德國
數據來源：聯邦就業局、北威州統計局、Statista、聯邦選舉專員
注：失業數據為2025年5月；其他指標截至2022年底
“我把公司設在杜伊斯堡卻不住在城裏是有原因的，“另一家業企業主亨德里克·霍伊澤表示。
霍伊澤公司專精於工業設備高負荷部件的噴塗處理。其父1995年從蒂森克虜伯集團分拆創立該公司，開始轉向多元化客户，押注德國鋼鐵生產沒有長遠未來。如今其子正見證這些預言成真。
霍伊澤公司生產車間攝影師：本·基爾布/彭博社"未來三到五年將流失大量工作崗位，“每天從下萊茵地區通勤到杜伊斯堡的小霍伊澤説，“如果杜伊斯堡鋼鐵業崩潰，這些人能去哪裏？這裏沒有其他企業，沒有其他產業。”
城市復興的種子正萌芽於蓬勃發展的物流業。作為橫貫歐亞直達中國的鐵路走廊終點，兼處萊茵河與魯爾河交匯處，杜伊斯堡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孕育了全球最大的內河港口。
去年，十座集裝箱碼頭與5.2萬名員工處理了相當於390萬標準箱的貨物，約為美國最大集裝箱港口洛杉磯吞吐量的40%。
但杜伊斯堡港口運營商Duisport的首席執行官馬庫斯·班根表示，與他打交道的許多德國企業情緒低迷，信心脆弱。在2024年連續第二年收縮後，今年頭幾個月的活動已經穩定下來——然後特朗普的關税混亂在4月份襲來。“基本的信任在短短幾天內就被摧毀了，“班根在一次採訪中説。
世界上最大的內陸港口和中國新絲綢之路在杜伊斯堡的終點。攝影師：本·基爾布/彭博社在Langen Feuerungsbau工廠，沃格特回顧了他的家族如何應對以前的動盪時刻，並對阻礙公司發展的謹慎態度表示遺憾。
“我們總能找到利基市場，但我們總是等待太久才做出飛躍和嘗試新事物——因為你總是固守舊方式，“他説。“我們會盡可能長時間地繼續這樣生產，然後可能會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