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如何重新獲得超級大國地位並從衰退中復甦 - 彭博社

失去了：1990年1月，當泡沫開始破裂時的日本交易員。

攝影師：Bon Ishikawa/AFP/Getty Images

當我搬到日本時，這個國家正在尋找擺脱長期經濟衰退的出路。日本人稱之為失われた十年 — 失落的十年。但他們錯了。第一個失落的十年變成了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2003年，在我到達的漫長雨季期間，陰霾不願散去。大約13年前的1989年12月29日，當日經225股票平均指數達到歷史高點38915.87點時，經濟曾經達到歷史高峯。但自那時起，衰退無法被驅逐 — 就像我踏入地球上最大都市東京時懸掛在上空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前鋒。

這種不景氣對我來説並不立即可見。我作為交換項目的一部分來到廣島農村教英語。和世界各地的許多同齡人一樣，自我童年時代在愛爾蘭以來，我就接觸到日本文化，對於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人來説，日本似乎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它是複雜的、技術先進的，離家很遠。

但隨着我適應日本生活，症狀 — 就像慢性疾病的症狀 — 變得更加清晰。通貨緊縮持續存在；削減成本無處不在。針對注重價格的客户的品牌隨處可見 — 例如快時尚先驅優衣庫，該品牌剛剛開始進軍海外。失業率僅略低於戰後的最高水平。媒體擔憂 freeters 和NEETs，這是指那些脱離勞動力市場的年輕人的流行詞1。這表現出惡劣的方式：2003年將成為自殺的高峯，有超過34,000人自殺。與此同時，無家可歸者出奇地明顯。在我到達幾個月後的東京池袋車站，一個男人用支吾的英語搭訕我，然後跪下乞討硬幣。

上世紀70年代，東京在戰後工業政策開始見效後扮演了一個顛覆性的角色，其經濟在朝鮮戰爭期間由美國採購重新啓動。到了80年代，美國認為日本幾乎與蘇聯一樣構成經濟威脅。美國工人和底特律汽車製造商對日本競爭對手的崛起感到震驚，這種焦慮在保護主義政治中表現出來。 1989年，三菱地產公司收購了紐約市的洛克菲勒中心，這讓人瞠目結舌。人們懷疑東京意圖重新將自己定位為亞洲的軍事力量也引起了不安。

這些恐懼在20世紀90年代消失了，當時日本開始淡出輿論的聚光燈。世界上許多媒體都被中國的崛起所分散注意力，對這個曾經令人生畏的經濟超級大國幾乎沒有興趣。如果有的話，“日本化”成為“衰落”的一個流行詞。西方人對那些被認為是毫無意義的基礎設施——“通往無處的橋樑”——而不是解決改革問題的政客們表示不滿。霍華德·W·弗倫奇是20世紀90年代末的《紐約時報》東京分社社長，他寫道，日本可能“正在迴歸到其在世界上的合適位置，即一個在世界事務中地位大大降低且仍在下降的中等國家。”

但是，現在，我在日本的第21年，發生了一些事情。 2月22日，日經225指數收於39,098.68點，最終打破了上世紀80年代末創下的紀錄。 這既是經濟上的里程碑，也是心理上的里程碑 —— 這是一系列艱苦的政策變革、地緣政治要求和純粹的運氣的結果。 證明這個國家已經擺脱了低迷狀態的遠不止市場突破：從全球外交、金融和企業活力、軍事戰略、流行文化，甚至體育（大谷翔平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運動員之一）。

日經225指數的三十年往返

超過34年後，日本股市終於在2024年創下新紀錄

來源：彭博社

日本並沒有成為世界上註定的結局，一個陷入經濟衰老的發達國家，這是所有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國家都可能面臨的命運。 這對於那些越來越像失落十年日本的其他國家來説應該是一種解脱，尤其是中國。 外國人仍然固守着一個早已不存在的國家的刻板印象 —— 一個執着於已逝榮光的國家。 這個國家充滿活力、多才多藝且自信。 曾經對讓日本重新站起來起到關鍵作用的前首相安倍晉三希望日本成為“一個正常的國家”，而不是一個失落的國家。 現在它已經實現了。 “從前的日本”可能是每個國家都必須面對的詛咒，但是，在故事的這一部分，東京的故事給人以希望。 衰落並非不可逆轉。

我並不認為這個國家註定要迎來一個新的黃金時代。日經指數已經回落至紀錄之下。充滿希望和危險。日本經濟面臨分化。那些擁有需求技能或位於人口中心的人將看到機會倍增；其他人可能會看到他們的生活停滯不前。人口如何應對勞動力減少？它能否增加移民而不引發歐洲和美國那樣的動盪？它將如何應對中國？還有可預測的不可預測因素：東京地下可能發生地震的幾率，以及可能摧毀太平洋沿岸的更大地震引發公眾焦慮。

但所有正常的國家都有焦慮。他們只是沒有被這些焦慮所癱瘓。

日本不是一個“衰落重要性的中等國家”；它再次成為世界上的積極參與者，與80年代的大膽力量不同。失落的十年改變了這個國家，並且它正在繼續在擺脱經濟低迷的過程中不斷發展。這就是日本改變情節的方式。

一個泡沫並爆裂的日本日經225指數在20世紀的最高點出現在1980年代的最後一個交易日，正值柏林牆倒塌和蘇聯解體之間。當西方開始進入後冷戰時代的繁榮時期，日本的指數開始暴跌。一個巨大的資產泡沫最終破裂。

市場的巔峯建立在沙灘上：被投機、易信貸和寬鬆的中央銀行政策支撐的高估房地產和股票價格。那種熱情是不可持續的。下行螺旋暴露了金融體系的弱點，包括依賴通貨膨脹資產和不良貸款的資產負債表。這與中國的房地產危機以及甚至美國股市的常常非理性繁榮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

衰退並非一蹴而就。早期的90年代仍被認為是泡沫的巔峯；位於東京芝浦的朱莉安娜夜總會，與當時超級泡沫的時代同義詞，直到1991年中期才開業。然而，到那時，日經225指數已經跌去三分之一。

隨着世界其他地區的繁榮，日本的金融體系陷入停滯。到了90年代中期，經濟衰退是不可否認的。銀行搖搖欲墜並倒閉；原本不可撼動的自由民主黨短暫被趕下台；大規模的財政支出未能解決危機；穆迪降級了其主權債務。通貨緊縮開始，抑制了企業和消費者支出。工資停滯不前。1995年，一場毀滅性的地震襲擊了神户，造成6000人死亡；幾個月後，邪教奧姆真理教用沙林毒氣襲擊了東京地鐵系統。

到了20世紀90年代末，失落的十年這個詞變得司空見慣。此前，它曾用來描述1982年至1989年的拉丁美洲時期，當時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努力償還其鉅額國際債務。進入90年代，日本在全球貿易中排名健康的第二，僅次於美國。但很快就大幅落後於中國。

日本失去了與少數合作伙伴的最高地位

隨着日本的停滯，中國在世界貿易中的重要性迅速上升

來源：世界銀行（WITS數據庫）

2003年我降落時，這個國家似乎正處於轉折點。小泉純一郎首相掌權；他的改革追求和公眾形象一樣受歡迎。粉絲們稱讚他理查·基爾般的外表和獅子般的鬃毛。人們對他解決銀行危機的計劃充滿樂觀。在2005年的臨時選舉中，為了加強對自民黨的控制，小泉將年輕而大膽的科技企業家堀江貴文空降到我所居住的廣島地區，與黨內叛逆成員競選。我記得站在一家超市裏興奮的選民中聽着堀江講話。政治似乎在朝着正確的方向發展。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持續下去。堀江後來輸掉了，並在幾個月後因證券欺詐被逮捕。小泉在2006年黨首任期結束時離任，他的改革議程只完成了一半。他被首次擔任首相的安倍晉三取代。安倍在任僅一年後就倒台，因健康原因離任。隨着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到來，日本的首相職位再次成為一個旋轉門，旋轉速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快。2011年2月，我從大阪搬到東京加入彭博新聞後的幾周內，日本失去了其長期珍視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地位，被中國取代。僅僅一個月後，2011年的東北地區地震和海嘯導致福島核電站發生事故，造成超過18,000人死亡。經濟再次陷入衰退。壓抑的失落的時代繼續揮之不去。

安倍經濟學的來臨許多決策者拒絕應對危機的複雜性，他們相信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案就能恢復繁榮時期。即使船已經出現多處漏洞，也沒有人願意過多地攪動這艘船。很少有人願意承認它正在下沉。美國官員從東京的猶豫中吸取教訓，在面對2008年金融危機時及早採取行動。中國，擁有許多類似於上世紀80年代日本的症狀，也應該引以為戒。

2003年的安倍晉三和小泉純一郎。攝影師：鴨島幸一/蓋蒂圖片社第一個真正有效的行動計劃要等到安倍晉三在2012年再次出任首相。他的標誌性“安倍經濟學”計劃旨在通過政府支出和央行購買債券來刺激經濟活動。日本的困境是結構性的，超出了任何一個人的控制範圍。但安倍證明了，當涉及選擇正確的解決方案時，個人領導者仍然很重要。

拯救經濟的部分策略出自其央行。1999年，日本央行將利率降至零 —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這樣做的國家。它們最終降至零以下，央行行長黑田東彥 — 安倍任命的人，曾主持日本銀行十年 — 堅持將利率保持在零以下，直到他的任期結束一年前。儘管副作用很大，有時是不利的，但寬鬆的貨幣政策有助於穩定日元和出口。目標是戰勝通貨緊縮，達到一個理論上能夠維持工資增長的2%通貨膨脹率。經濟學家們仍在辯論日本央行在經濟復甦中扮演了多大的角色，但通貨膨脹目標現在已經實現並超過了，達到2.6%。黑田的繼任者植田和夫於3月17年來首次提高了利率。

安倍於2020年辭職，由於應對新冠疫情而導致健康惡化。他將在2022年選舉活動中被一個對統一教會懷有仇恨的人刺殺，後者認為安倍支持這個宗教團體。兩位首相後，自民黨仍然在很大程度上遵循安倍的願景。任何接替岸田文雄首相的人都將被期望接受安倍經濟學的關鍵方面。

儘管經濟分析師對安倍政策的持久影響仍存在分歧，但他推動的一項改革似乎已經取得了成功：2015年引入了該國首個公司治理準則。其中包括鼓勵高管和董事會提升估值，使公司行為更加透明的措施。

另一位人士——一位著名的海外投資者——開始留意。他的名字：沃倫·巴菲特。

奧馬哈的先知前往東京巴菲特宣佈他對日本感到樂觀，當他於2020年在其龐大的貿易公司中持有5%的股份時，遠早於市場開始上漲，並在兩年後增加了這些持股。當日經指數在2024年2月創下歷史新高時，巴菲特的投資，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最大的海外投資，已經增值近190億美元2。正如他的長期副手查理·芒格在2023年去世前不久所説的那樣，“這是非常容易賺的錢。就像上帝打開一個箱子，把錢倒進去一樣。”

安倍經濟學給那些期望日本不再神秘的人帶來了驚喜。公司現在更好地對待股東，出售無效部門，甚至如果不能提高價值就會從上市名單中剔除。他們還終結了有害的交叉持股慣例，即大公司相互購買股票以抵禦敵意收購。曾經被媒體嘲笑為“禿鷲”基金的激進投資者現在受到歡迎，因為他們動搖了董事會。

對日本的興趣激增是由其他投資者的錯失恐懼推動的。這種短視行為在疫情的影響下變得更加嚴重，疫情使一個本來就被視為遙遠且難以傳達信息到國外的國家變得更加孤立。原定於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本來是安倍政府的最終成就，卻被推遲了一年，並最終在沒有觀眾的情況下舉行。

但是日本在遏制疫情方面幾乎是發達國家中獨一無二的。當局幾乎沒有採取更多措施，只是發佈“強烈警告”。與看到死亡人數激增的情況不同，儘管日本有着老齡人口，但它在發達國家中的死亡率是最低的之一。因此，社會動盪相對較小。

經濟停滯了。但一切的一半都是運氣：較其他國家更長時間關閉邊境的邊境管制引發了對該國的潛在興趣。當邊境重新開放並遊客返回時，他們喜歡所看到的。在巴菲特的交易所購買之後，投資者得到了所有他們需要的信號。日本是一個買入的機會。

勞動者長期等待更高薪資90年代的就業冰河期也已經結束。事實上，許多僱主意識到他們必須支付更高的薪水來吸引和留住人才。

這與我上次在一家日本公司工作時形成了鮮明對比。在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前不久，我加入了位於大阪的遊戲製造商卡普空。當時工人們接受他們所得到的。聲望很高的公司通常支付的薪水低於競爭對手，利用名氣和工作穩定的承諾。最近，卡普空通過提供一系列加薪措施引起轟動；新畢業生的薪水比以前的新員工高出30%。增加。自我2010年離開以來，該公司的股價上漲了近1500%。多付一點正在產生回報。

在失落的十年中，工資停滯不前，因為工人選擇了就業穩定而不是工資增長。這種低迷導致工人囤積現金而不是消費，壓低價格，加劇通貨緊縮。每年的順透工資談判 —— 這是工會和公司之間進行的，跨越所有行業的 —— 經常讓工人失望。但今年，大公司同意在三十年來支付最多以跟上通貨膨脹。

岸田正在積極鼓勵公司提高工資，因為日本的工資已經遠遠落後於許多西方經濟體。“我們將確保收入超過物價上漲，”他説。“從明年開始，我們將確保工資增長超過物價上漲將得到牢固確立。”

除了政治壓力外，變革可能來自勞動力短缺。隨着公司努力尋找員工，大學畢業生處於賣方市場。過去，該國曾求助於退休人員和其他未充分利用的勞動力，但現在沒有快速解決方案。日本擁有世界上最高的勞動參與率之一。

特別是婦女已經動員起來。比起美國或歐洲，有更高比例的婦女在工作，儘管一些人仍在從事低薪或兼職工作。雖然相對較少的女性已經在上市公司達到C級管理層，但她們在管理層中的可見度越來越高。儘管女性政治家稀缺，但一位嚴肅的繼任者候選人是女性，外交大臣YokoKamikawa。

日本越來越願意歡迎外國勞動力。雖然比西方國家更謹慎，但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裏，日本已經成為超過200萬海外工作者的家園。政府已經擴大了外國人可以獲得簽證的工作類型，並引入了永久居留的快速通道。

年輕的日本人也開始冒更多的風險。高級學生更願意考慮傳統的精英薪酬路徑之外的選擇，比如銀行、貿易公司或公務員，選擇加入或創辦初創企業。甚至官僚們也紛紛辭職，追求私營部門或創業就業。

希望更高的工資將反哺經濟，並消除那個最普遍的失落十年時期的困擾：通貨緊縮。自上世紀90年代末以來，物價持續下跌困擾着這個國家。政府最關注的就是經濟失去了活力。現在，當局正接近宣佈一個正式結束這個時代。在某種程度上，這個聲明已經做出了。日本銀行行長上田最近告訴議會，銀行預計價格“將像去年一樣繼續，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説，我們正處於通貨膨脹狀態，而不是通貨緊縮。”顯而易見，但這是有史以來一位如此資深人士首次承認。這個聲明恰逢其時，2月22日，日經225指數創下新紀錄。

從東京的中國模式中學習日本對中國的崛起感到不安。但因果循環。隨着習近平主席專制統治變得更加壓迫（以及大陸經濟開始變老和放緩），資本和現金正在逃離中國和香港。這股投資潮有助於東京房地產價格的復甦，公寓的價格甚至超過了1980年代被誇大的價值 — 這一次，卻幾乎沒有泡沫的跡象。

東京住房需求激增

日本首都曾經停滯不前的房地產市場正在經歷一個時刻

來源：房地產經濟研究所

這是一個令人滿意的事件。如果日本是未來的一個縮影，那麼它在中國的經歷預示着美國和西方將面臨災難。當中國的增長加速時，美國公司追逐着隨着北京開放而變得更加富有的幻想。日本公司很久以前就犯了同樣的錯誤，只是看到他們的知識產權被踐踏，技術被竊取。東京更早地意識到需要降低風險，如果不是脱鈎，至少要與中華人民共和國脱鈎。他們成為“中國+1”理念的先驅，將投資從中國大陸多樣化到包括越南、印度等北京的製造業競爭對手。

日本創新萎縮，中國增長

中國在專利申請方面超過了日本和美國

來源：世界銀行

美國政策從特朗普開始遠離中國，拜登加速了這一過程，這比任何事情都更有助於使日本重新獲得全球關注。現已廢除的自2009年至2012年執政的日本民主黨，有時試圖使國家更加靠近北京。安倍反而加倍強調與美國的聯盟。

幾十年來，日本的重新軍事化在國內外都受到懷疑。這種情況已經開始改變。戰後的“和平憲法”放棄了戰爭，並在理論上禁止擁有軍隊。但安倍是現實主義者。俄羅斯、中國和朝鮮是其最親密的鄰國之一，而且並不友好。將東京的外交政策圍繞和平主義是不會確保其安全的。他希望使日本完全負責保護自己。和平主義思維，常被嘲笑為“和平麻木”或更尖鋭地説是“和平老年痴呆”，導致該國迴避國際事務的中心舞台。安倍試圖驅逐和平主義的幽靈，卻常常被錯誤地描述為渴望帝國日本的軍國主義。當他在2015年起草一項法律，允許軍隊自二戰以來首次在海外作戰時，成千上萬的抗議者走上街頭。

安倍在2016年提出了現在美國國務院政策的“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當時習還在接受國事訪問。這是他早在2007年就提出的概念，符合東京當前的戰略，即贏得可以遏制北京的盟友。連續的政府深化了與同樣受到中國敵意的國家的聯盟，包括印度和菲律賓。今天，美國規劃者承認東京對待北京的方式一直是正確的。

一架日本F-15戰鬥機停靠在東京西北部的一個空軍基地。攝影師：Kazuhiro Nogi/AFP/Getty Images在經濟衰退之前，日本曾經傲慢無禮。然而，失去的歲月讓這個國家謙卑了，並使其更加內向。現在，這種温和正在被擱置，取而代之的是鋒芒畢露。東京意識到，如果要維護亞洲的和平，就需要在地區和全球聯盟中發揮領導作用。然而，這種新立場是有風險的。雖然擁有核武器的中國對東京控制的島嶼提出主張，但北京仍然是其主要貿易伙伴。中國毫不猶豫地利用這一立場；2010年，中國對日本實施了非官方禁令，禁止稀土出口到日本。

中國讓岸田易推動國防開支翻倍，幾乎沒有人抗議。中國正在增強其武裝反擊能力，包括建造自二戰以來的第一艘固定翼航空母艦。所有這些都讓中國感到恐慌，中國一份官方軍事文件最近擔心日本正在增加“明顯的進攻特徵”。

拉姆·伊曼紐爾，美國大使，已經成為東京的最大支持者，制定了新的方向。“在中國做了一系列錯誤的事情的同時，日本也做了一系列正確的事情，”他告訴我。“這是一個新的日本，我們所有人都必須更新我們的假設、分析和期望。”

軟實力許多西方記者擔心，日本在經濟低迷時會轉向民粹主義領袖，也許是後來成為東京都知事的有爭議小説家石原慎太郎。他曾經關於“和平”憲法説過：“什麼樣的傻瓜會保留佔領軍強加給我們的憲法？”相反，民粹主義正在威脅西方的民主，而日本的政治保持穩定。

石原慎太郎有自己的預言 —— 一個更加準確的預言。

1989年，他準確地認識到了日本當時世界領先的半導體產業的重要性，並敦促在芯片生產上取得10年的優勢。當時，美國軍方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東京的技術，華盛頓決定擺脱經濟競爭對手。日本最終屈服於美國的壓力，在芯片領域落後，而韓國和台灣的晶圓廠卻在增長。芯片行業的衰落與失落的十年幾乎完美重合。這是一個典型的被浪費資源和錯誤投資方向的故事。

現在，東京正在迎頭趕上。它正在支持台灣積體電路製造股份有限公司在南部建造的芯片工廠。它還全力以赴，或許有些魯莽，嘗試在2027年在北部的一個鑄造廠製造2納米芯片。該國正在投入數百億美元來支持其芯片供應鏈中的國內冠軍，這種方式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就沒有見過 — 這次得到了美國的支持。

這部分是因為日本已經學會了如何行使一種不同類型的權力。它曾試圖通過硬件主導商業，比如索尼集團的隨身聽。如今，它在流行文化的軟實力方面取得了更多成功。看看在鳥山明意外去世後湧現的同情之情。他是《龍珠》的創作者，這是一部從1984年開始並在日本失去經濟方向的同時獲得更多力量的漫畫系列。世界領導人和好萊塢明星，薩爾瓦多政府和AC米蘭足球隊都表示哀悼。成千上萬的人在距東京18000多公里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為他歡呼。

在巴黎帕克農場比賽中的《龍珠》角色。攝影師：Gerard Julien/AFP/Getty Images韓國的K-pop產業價值約為50億美元。但是單單日本的動漫市場就達到了300億美元。預計未來10年內將翻倍以上。《寶可夢》系列經常被列為歷史上票房最高的媒體特許經營品牌，遠遠超過漫威或《星球大戰》。海外，其他公司也通過受動漫影響的卡通片獲利。迪士尼公司的新版《將軍》改編自詹姆斯·克拉維爾1975年的小説，這部小説曾在西方引發早期的日本熱。

就像在失落的十年期間的幾乎每個行業一樣，該國的軟實力動搖不定；甚至任天堂公司也曾暫時失去了影響力。現在，互聯網和流媒體使得日本通常為小眾的內容能夠在全球無數家庭中找到歸屬。那些年也許在經濟上很貧困，但正如經濟衰退時經常發生的那樣，它們在文化上卻很豐富。大流行病以其居家消費幫助市場更加快速增長。如今，微軟公司已經幾乎把遊戲機行業讓給了索尼和任天堂。

日本成為世界旅遊目的地

前往日本旅行的人數在短短十年內翻了三倍

來源：日本國家旅遊組織；JTB（2024年估計）

這種痴迷吸引了更多人來到這個國家。旅遊業區分了失落十年的開始和今天，也許是過去30年日本最偉大的經濟成功故事。今年預計將有3300萬遊客，是20年前的七倍。他們吸收他們遇到的趨勢，進一步傳播其軟實力的福音。

當天氣最終轉暖失落的十年不僅僅是經濟衰退。它們也是一道深深的心理傷疤。這個國家似乎瀕臨神經崩潰；它的身體、靈魂和自尊受到攻擊。它陷入了30年的刻板印象：日本是如此古雅，永遠不會改變；日本是如此技術高效，它就是未來；日本是如此停滯在過去，他們仍在使用傳真機；日本如此深陷於短視習慣，就像那些漂亮但塑料食品展示一樣陳舊和過時。日本被討論時常用一種熟悉的、常常懶散的簡化方式 —— 一個由穿着相同西裝的工蜂、沮喪的家庭主婦和性騷擾者組成的國家；一個已經黯淡的國家，其人民對西方發生的事情幾乎沒有影響力或相關性。也許是一個不錯的旅遊地方，但你不會想在那裏生活。無論如何，據説對外國人有排斥情緒的當地人是不會允許的。

但日本不是像變形金剛一樣可以翻開和關閉的玩具；它也不是被保存在塑料果凍中的。它當然也沒有被傳統所固化。那個2003年的夏天，我不得不看穿表面，注意到這個地方的問題所在。如今，許多積極變化的跡象也只是在表面之下。自殺率現在比美國低；無家可歸的人數下降了驚人的90%。人口可能在迅速老齡化，但與鄰國如韓國或中國相比，出生率看起來更加健康。

社會問題正在減少

日本的自殺和無家可歸問題已從21世紀初的高峯下降

來源：日本厚生勞動省

注：無家可歸調查始於2003年，但在2004年至2006年間未進行。

在高檔社區的咖啡店裏，取代了西裝領帶的上班族，經常可以看到從事在線內容創作或在筆記本電腦上進行零售交易的人。當我2011年從大阪來到東京時，在便利店或餐館看到外國人工作是一種新奇。現在，在7-Eleven遇到日本員工更加不太常見。大多數主要城市都擠滿了着迷於當地美食和文化的遊客。這個國家的創作者——無論是股東價值還是文化內容——越來越受到重視和欽佩。東京正在謹慎地擁抱作為民主西方領袖的角色。

當日經指數今年創下新高時，日本人的慶祝活動是低調的。當地人意識到復甦仍然主要是一個依賴外國資金的城市故事。事實上，從失落的十年中走出來還存在一種猶豫。未來的“找到的十年”可能只會使少數精英受益，導致一個摒棄炫耀性財富而換取廣泛安全網的國家出現更大的不平等。工人可能會看到名義工資的提高，但實際工資仍在下降，因為增長速度跟不上通貨膨脹。儘管通縮已經被擊敗，但物價上漲絕不受歡迎，而遊客喜愛的疲軟日元只強調了當地工資停滯不前的程度。

過去30年社會契約的未來會怎樣？在這個社會動力被交換為令世界許多地方羨慕的社會穩定的過程中，這個國家設法保持並維持了高品質的生活：負擔得起的住房，全民醫療保健，廉價且有營養的食物，無與倫比的基礎設施，對法律和秩序的承諾。這一切現在是否面臨風險？

但這就是為什麼我選擇留下來。這是我在這個永遠迷人的社會度過的第三個十年，儘管西方對它的難以捉摸有着刻板印象，但它不斷演變和轉變，展現出耐力和力量，日本人自己經常沒有完全意識到。當我到達時，東京總是頑強的雨季直到8月初才結束；這是自有記錄以來夏天開始的第二晚。但它終究結束了。一個國家迷失30年是一個漫長的時間，但即使最漫長和最令人沮喪的季節也不會永遠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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