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貿易戰：談判啓動之際需知要點——彭博社
James Mayger, Katia Dmitrieva
全球最大貿易關係之一的未來懸而未決，此前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通過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徵高額關税，升級了與中國的關税戰。加徵高額關税。
目前兩國每年貨物貿易額近7000億美元。為維護部分貿易關係，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和貿易代表賈米森·格里爾將於5月10日在瑞士與中國副總理何立峯率領的代表團展開談判。這是最新關税生效後兩國首次確認舉行的貿易會談。
若未能達成緩和貿易戰的協議，經濟影響可能極為深遠。中國製造業活動已出現放緩，部分原因是全球最大消費市場需求減弱，同時許多中國出口商正制定計劃轉向其他地區。隨着企業重新調整供應鏈以最小化關税成本，更高的關税正推高美國消費者從雨傘、電池到冰箱等各種商品的價格。
中美雙邊關税水平急劇攀升
2025年1月1日起實施的關税變動
數據來源：彭博社整理
注：中國在4月前對美國商品徵收的關税並非覆蓋全部商品，税率為10%或15%。
中美貿易規模何以如此龐大？
2000年，在中國即將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際，美國授予其"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這意味着中國獲得與其他貿易伙伴同等的關税待遇。此舉開啓了中美貿易的快速增長。
美國及其他國家的企業開始將大量生產環節轉移至這個亞洲國家。這一過程後來被稱為"中國衝擊"，掏空了美國部分本土產業。但隨着中國成為世界工廠，這也幫助降低了美國國內消費品價格。
到2024年，中美進出口總額已比2001年增長近九倍。雖然特朗普發動的首輪貿易戰重創了雙邊關係，但新冠疫情卻引發貿易復甦，2022年中國對美出口創下歷史新高。
去年中國對美出口前三大商品是智能手機、筆記本電腦和鋰離子電池，而美國對華出口最具價值的商品則包括液化石油氣、原油、大豆、燃氣輪機及半導體制造設備。
全球最重要的貿易關係之一
2022年美中貿易總額達到峯值，目前仍保持近7000億美元規模
數據來源：中國海關總署
蘋果公司是過去二十五年間重構供應鏈的美國企業代表，如今其大部分製造業務都委託給中國大陸企業。直到最近，幾乎所有iPhone都產自中國的幾家巨型工廠——主要由鴻海精密工業股份有限公司（即富士康）代工——零部件則來自韓國、台灣地區、日本、中國、美國等地。
這家加州科技巨頭遠非唯一受益於中國完善供應鏈和低成本優勢的企業。超過70%的進口智能手機（去年美國進口額達560億美元）產自中國，根據彭博對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數據的分析。與此同時，索尼集團、微軟公司和任天堂株式會社等企業從海外引進的遊戲主機中，近90%同樣由中國發貨。
特朗普如何升級美中貿易戰？
特朗普在其首個總統任期內通過對華加徵關税打響貿易戰，包括25%鋼鐵關税和10%鋁關税，並稱中美貿易關係是"史上最大規模盜竊"。其繼任者拜登總統基本維持了這些關税，新增了部分關税項目，同時限制美國先進技術向中國企業出口。
特朗普在2025年重返白宮時承諾對中國及其他美國貿易伙伴的進口商品實施更全面的徵税。四月初，他先是宣佈對所有外國進口商品加徵10%的全面關税，並對多數貿易伙伴實施更高税率，隨後又暫停了其中大部分措施90天。但中國成為例外——他針對這個亞洲最大貿易伙伴變本加厲，很快將中國商品關税提升至145%。中國隨即宣佈自4月12日起對美國輸華商品加徵125%的新關税，但表示不會跟進華盛頓後續加税，稱特朗普政府不斷飆升的税率數字"已成笑話"。
天價關税標誌着兩國貿易緊張局勢急劇升級。4月11日，特朗普政府突然宣佈對智能手機、計算機及存儲芯片等電子產品（這些產品主要產自中國）實施臨時關税豁免，為包括蘋果在內的全球科技製造商帶來重大轉機。中國政府對此表示歡迎，並敦促特朗普擴大豁免範圍。但特朗普聲稱這些商品最終將面臨差異化徵税。
為何特朗普尤其針對中國的出口？
特朗普宣稱的目標是消除美國貿易逆差並將製造業迴流本土——這一主張在美國"鐵鏽地帶"頗受歡迎，當地社區受"中國衝擊波"和企業海外轉移就業崗位影響最為嚴重。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在所有貿易伙伴中居首，2024年官方數據顯示達2950億美元，若計入免税小額進口漏洞，實際規模更大。
特朗普還指責中國未履行其首個任期內簽署的貿易協議條款，該協議旨在通過大幅增加中國採購美國商品來改善進出口失衡。儘管中國確實增加了採購量，但未達約定目標，而疫情引發的美國進口激增進一步擴大了貿易差額。
中國自美進口未達2020年貿易協議要求
實際進口量僅完成協議目標的63%
數據來源：彭博根據中國海關數據測算
超越貿易經濟層面，美中正日益將彼此視為戰略競爭對手，試圖減少在涉及關鍵國家安全商品上的相互依賴。美國已限制或禁止多種高端半導體及其製造設備的對華出口，以延緩中國技術軍事發展。若無這些限制措施，兩國貿易失衡程度或將有所緩解。
就中國而言，已對多種關鍵礦物和稀土——這些用於核磁共振設備及導彈等重要產品的原材料——收緊出口管制，使美國企業更難獲取。中國掌控着這類金屬礦產的大部分生產和加工環節。
目前尚不明確關税博弈的最終走向。儘管特朗普表示希望與中國建立平衡關係，但其陣營中有人主張更激進的"戰略脱鈎"——在兩國經濟歷經數十年融合後，這無疑是項艱鉅任務。2025年前，即使在特朗普首個任期內貿易戰爆發後，雙方對彼此徵收的平均進口關税仍低於20%。
美國新關税將如何影響中國？
去年貿易約佔中國經濟增長的三分之一。雖然直接對美出口僅佔出口總量的15%，但若計入經墨西哥、越南等地最終輸美的商品，該比例將顯著上升。
根據彭博經濟分析，面對三位數的關税，中國對美國的直接出口可能幾乎完全消失，因為美國進口商不願支付超過100%的關税。對於某些幾乎完全依賴中國的商品，如烤麪包機、各種化學品和維生素以及LED燈，尋找替代來源將需要時間。
有跡象表明，關税已經對兩國之間的貿易流動產生了影響。4月份，中國對美國的出口下降了21%。根據彭博彙編的船舶跟蹤數據，5月初停靠中國港口並駛往美國的貨船數量從4月中旬的73艘峯值驟降至約48艘。
與此同時，中國的報復性關税可能會減少來自美國的貨物運輸，4月份進口下降了近14%。中國買家將面臨大豆和液化石油氣等進口商品價格上漲，但中國多年來努力實現貿易伙伴多元化，減少從美國採購商品，轉而向巴西、俄羅斯和其他更友好的國家採購，這應該會緩解影響。
中國經濟處於比第一次貿易戰時更疲軟的狀態，正應對持續的通縮、低迷的消費需求和長期的房地產低迷。高盛集團的分析師下調了對中國今年經濟增長的預測，從之前的4.5%降至4%，而2024年的增長率為5%。4月份，中國工廠活動滑落至自2023年12月以來的最嚴重收縮。
為抵消衝擊，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潘功勝於5月7日宣佈全面降息及其他措施，預計將向經濟注入2.1萬億元人民幣，約合2910億美元。
若關税持續加徵，在華外資企業及本土企業可能將產能轉移至其他國家，這將拖累就業、削減税收並損害國內生產總值。製造業基礎面臨的威脅可能促使中國官員加速轉向更以消費驅動的經濟模式——經濟學家認為這是更具可持續性的發展路徑，而政府多年來也一直倡導這一轉型。
中國出口商將如何應對關税？
中資出口商的選擇有限且均非上策。企業可效仿特朗普首次貿易戰時的做法，將更多產能轉移至越南、泰國等面臨較低美國關税的亞洲國家。但中國政府明確反對此類產業外遷，且特朗普在90天暫緩期後可能恢復對這些國家的高額"對等"關税税率，這將抑制企業大規模投資的意願。去年在美加徵關税中，東南亞光伏組件製造中企就曾遭遇重創。
中國企業的另一個選擇是嘗試與供應商協商降低原材料價格，以抵消關税對美國買家造成的影響。但這可能會加劇中國已普遍存在的出廠價格通縮，並進一步壓縮企業利潤。
第三種方案是維持製造業運轉，將出口從美國轉向其他市場。部分企業正在探索東南亞和中東的商機。此舉可能引發那些本就擔憂中國廉價商品衝擊本國生產商的國家的抵制。
特朗普關税將如何影響美國？
關税意味着美國企業和消費者將面臨更高價格，商店貨架上的選擇可能減少，工業品和機械設備也會更昂貴。僅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税就會推高價格，因為企業為維持利潤，不得不將至少部分額外成本轉嫁給下游。
折扣電商平台Temu已將特朗普新關税的幾乎全部成本轉嫁給從中國直郵商品的美國消費者。其競爭對手Shein平台上，美容健康類前100名商品均價在四月最後兩週上漲超一倍，玩具遊戲類價格漲幅超過60%。
價格上漲將加劇美國的通脹壓力。與2018年和2019年不同，新關税涵蓋了中國更廣泛的商品，包括智能手機、其他電子產品和服裝等消費品。
某些美國行業和工人將受到中國報復性關税的嚴重打擊。特朗普政府已經考慮計劃在擔心貿易戰將對美國農產品生產商造成災難性影響的情況下，向農民提供援助。中國是美國大豆和棉花的最大出口市場。
在上一次貿易戰中，美國政府向因銷售損失而受損的農民提供了280億美元的援助。自那以後，中國已經使其大豆等農產品的供應來源多樣化，轉而從巴西購買更多。這可能使其更容易轉向美國以外的市場。
中國是美國農產品的主要進口國
2024年美國按目的地劃分的出口
來源：美國人口普查局